糖与盐 作者:根号三/排骨吃阿西【完结】(18)

2019-06-25  作者|标签:根号三 排骨吃阿西

  沈父瞪她一眼,没有说话,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莫祁在这个家显得有多独立自主,他是带着完成任务的觉悟来的,不是为了融入这里、作为余香兰的儿子来的。

  他见过莫祁最鲜活的模样是去学校找人的那次。莫祁给他的感觉是理智、沉静,冷漠,但至少还是个有朝气的孩子。

  不过最心狠的人总有就有最脆弱的时候。

  为了余香兰他直接找到了家里,距离第一次见面也不过几天时间,仿佛遭遇了什么巨大的变故,那双眼睛突然间就没了生气,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知看向哪里,木讷且无神:“我可以跟你走,不过我有个条件。”

  帮他转学。

  他还记得当晚带着莫祁赶回来,可把余香兰高兴坏了,拉着他嘘寒问暖。整个过程莫祁都显得不冷不热,就连第一眼见到自己分别十几年的亲生母亲时脸色也未曾变过,好像面前的女人换成谁,长什么样,还剩几天活命都与他无关。

  那一刻他似乎从莫祁身上看到了一个看破红尘的耄耋老人,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和事物能够将他吸引住。

  甚至到今天,他都没叫过余香兰一声“妈妈”。

  ………

  秦文宇发现莫祁又不一样了。

  眼里的空洞被填满,更多时候只是心不在焉,这种变化真要说个具体分界线,那可以算作医务室醒来后开始。

  于是某个吃饭的间隙,他跑去问莫祁那天吃饭聊得怎么样,语气里颇有埋怨不带上自己的意味。

  那时莫祁不过是存了和顾谌岭独处的心思,现在回过头看,多一个人兴许会是另一种场面。那顿饭可以吃得再久点,他还能多看顾谌岭一眼。

  这么想着,他便说:“不好。”

  “啊?”秦文宇惊愕,“他不会仗着对你有点恩什么的就欺负你了吧。”

  莫祁垂头,说不是。

  秦文宇擦擦眼使劲盯着他看了几秒,不用细问也琢磨出那么点意思了。

  认识莫祁不算太久,但一年多的时间足够了解一个人的脾x_ing。莫祁是什么样的人?拘谨内敛,沉默寡言。听到的东西多,在乎的东西少,面包是香Cao味还是橙子味对莫祁来说都毫无区别。

  他还是头一回听莫祁说出这么真情实感的答案。加上那副黯然走神的样子,更加肯定是受了委屈。

  庆幸号码没有被删掉,秦文宇找了个时间背着莫祁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

  秦文宇说:“你好,我是莫祁的朋友。莫祁你知道吧,就是那天你帮忙送去医务室的那个男生。”

  “嗯,我知道,怎么了?”

  他顿了顿,说:“我们见个面吧。”

  ………

  “你说一年前见过我?”顾谌岭微微诧异。如果他没记错,对面的男孩仅在他来到这个学校后,算上今天也才见过两次而已。

  秦文宇点头,问:“我在莫祁的手机相册里见过你的照片。”

  那时候他只是匆匆一看,觉得这些照片再普通不过。

  看到顾谌岭的第一眼他觉得莫名熟悉,然后把莫祁对手机的宝贝,弄坏手机时的绝望哭泣,以及突然地转变那些细枝末节全部联系起来,似乎都能和这个人相关。

  顾谌岭的眼眸暗了几分:“那又怎么样?”

  “那个手机里面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有一天这个手机彻底坏了,他跑遍了所有维修店都没能让手机的屏幕再亮一次。”秦文宇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难得这么严肃认真:“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顾谌岭静静听着,并不搭话。

  秦文宇也不介意,继续说道:“他在哭。我不知道这和你有没有关系,既然你很早就认识他,那我想,你肯定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

  “抱歉你弄错了,我不清楚。更何况他对我避之不及,又怎么会为我这点事掉眼泪。”

第25章

  复读那一年顾谌岭没有住校,日子过得很单调,吃饭睡觉学习三点连起来就是一天。只要不想其他的,每天又很充实,飞快如梭。

  再面对高考时要从容许多,顾父问他有没有把握,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了句:“爸,我只有一个选择。”

  你说我有没有把握呢?

  顾父沉吟,他曾暗地里打听过莫祁的下落。听说是他的亲生母亲得了重病,一个男人找上门来,兴许那时处境太过天时地利恰到好处,莫祁就跟着人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当他把莫祁所读的大学告诉顾谌岭时,无奈叹了口气:“别怪你妈妈,那时候她也是为你好。”

  “我从来没有怪过她。”顾谌岭摇了摇头,失笑道,顾母的反应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正常反应,无可厚非。

  顾父拍拍他的肩膀:“也别怪那孩子。”

  顾谌岭却不说话了。

  “为什么?”半晌后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样子很淡然,又像是恨极了那个人。

  为什么不怪?顾谌岭想,要把莫祁牢牢实实栓紧在身边了,他才能不怨不怪,才能消除心里的那点不甘。

  考完当天复读班的同学一起去聚餐,一年的沉淀让大家都没了以往结束时的激动之情,却不声不响地掺杂了一些互相理解的东西在里面。毕竟重来的这一年,谁都不容易。

  拿到通知书后顾家人很高兴,高调办了宴席请亲朋庆贺。顾谌岭盯着学校的名字看了很久很久,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做足了准备,算好了该怎么去面对一声不吭丢下他的人。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些被他预想了无数遍的重逢姿态,在莫祁发着高烧倒进他怀里时全部被抛之脑后。

  抱在手上的人几乎没有重量,可想而知离开他后其实过得有多糟糕。听到医生说严重贫血的那一刻,他只想把人叫醒狠狠痛骂一顿,再揉进怀里好好疼惜。

  可是然后呢?

  然后为了那点曾经答应过他母亲的不必要的承诺,这个人醒来时还是会离他远远的,让他的靠近再次成为一个小丑般的笑话。

  所以吃饭时莫祁问他过得好不好,如果只是久别重逢的寒暄,他宁愿避而不谈。

  以镇静淡漠的语气掩饰内心逆流,留下一句话再故作潇洒地说再见,这些都不过是为了这一次,他要等莫祁朝他迈一步而已。

  那顿饭后好几天他都在等。在想莫祁会怎么对待那句话,有没有听明白,明白了又会不会打电话来,问一问他这一两年到底过得怎么样。

  但在此之前,他等到了另一个人。

  不得不说秦文宇的话确实影响了他,饶是面上再怎么不动声色,想到莫祁红着眼掉眼泪的画面依然让他心头泛起了阵阵波澜和心疼。除了莫占全死的时候,他没见过莫祁哭。

  他从来不怀疑莫祁是喜欢他的。

  但这种喜欢可能不够纯粹,它夹杂着依赖和习惯,夹杂着友情和亲情,一旦抽身分离,喜欢就不是喜欢了;

  或者这种喜欢很隐晦,很深遂,掏不出来,也不足以让人安稳。

  但无论是哪一种,总归不算两不相欠。

  所以他要莫祁说出来。

  庆幸的是莫祁没有他让等多久,不幸的是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干哑,脆弱到不堪一击。

  莫祁说:“顾谌岭,她死了。”

  余香兰死了。

  莫祁课上到一半,电话就响了,接通后沈子衿稚嫩的哭啼声尤为刺耳:“哥,呜呜呜…妈妈吐血了…怎么办?”

  碰巧沈父出差远在外地,莫祁赶到医院,只看见小女孩依偎在家中阿姨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有护士从手术室里急急跑出来,问谁是家属,需要签个病危通知书。他看了看沈子衿,默了默,说:“我来吧。”

  护士拿着签好名的单子离开,没几分钟手术灯熄灭,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摘掉口罩冲等在外面的家属摇了摇头。

  莫祁眨眨眼,心头闪过“其实这样挺好”的想法,长时间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人实在不怎么好看。走到今天不过是时间问题,拖了几年终于得到解脱。

  医生说,你们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进去的时候莫祁独自走在后面。

  余香兰已经没了气息,沈子衿有些害怕地去牵床上还剩几分温度的手,因为哭得过猛肩膀一抽一嗒的。

  莫祁站得远,静静看着床上的人,头痛欲裂。

  他这一生都没怎么和这个女人说话,哪怕像沈子衿这样简单地去碰一碰她的手,也觉得十分困难,更别说像其它母子一般亲密谈笑。

  刚来半年不久余香兰找过他一次,那时候她精神还好,总爱细细端详着他,不到一会儿就会红了眼,怜爱道:“妈妈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那时候想着你小,什么都不懂也不会记恨谁,就咬着牙跟你沈叔叔离开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你爸他……就想着把你接过来放在身边,可惜老天爷不给我这个命。”

  余香兰说得声泪俱下,奇怪的是莫祁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想着她这副样子对身体不好,便安慰道:“没事的。”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

  命这个东西,他也没有。

  后来余香兰看向他的眼里总有隐隐的闪光,莫祁知道她期待什么,但是那个词对他来讲太陌生了,和眼前的女人一样陌生,他叫不出口。

  看着沈子衿不停地哭着呼唤,把悲伤的情绪淋漓尽致地融合在一声声的“妈妈”之中,恍惚间他也想试一试这两个字的感觉,可现在喊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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