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但看任西顾一副哀怨的表情,只好安慰说:“没事儿,你想吃饭了可以经常来,我不会赶你的。”
结果任西顾就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经常”二字。
一整个周末都赖在这里,周一开始又每天都医院门口蹲点儿。
几天之后,何夕倒也熟悉了这样的生活。
又一个周五,是何夕在内科的最后一天,下周一开始他就要去外科实习了。
下午的时候,何夕请潘东给自己填实习手册。
虽然这个人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但何夕知道他是个很靠谱的人,并且这段时间都在有意无意的照顾自己。
他向潘东表达了一下感谢,本以为潘冬会趁机损他两句。
可潘东沉默地给他填完实习手册,然后一脸认真的问:“你是打算往临床方向发展吗?”
“啊?是啊,我想当医生。”
何夕楞了一下,然后答道。他们熟了之后潘冬一直嘻嘻哈哈的,突然严肃起来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有多想?”潘冬起身去关医办室的门,他决定要跟何夕好好谈谈。
“很想。”何夕说完怕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决心,又补充道,“非常想!特别想~”
潘冬转身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满脸憧憬、眼神坚定,闪耀的好像天上的星星,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多年前熟悉身影。
他走过来坐到何夕面前问:“为什么这么想啊?”
何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高考那年南方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其实我老家也有过一次,小时候就老听家里人说起那时的事儿。故事和画面一结合,触动就挺大的。希望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发生时,我能保护身边的人,有能力救他们。”
“但天灾只是偶发的。如果当了医生,你所治疗的更多的是那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也挺好的啊,治病救人总归是好的。好人总会有好报嘛~”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给你好报。病人承担不起高额的医药费时,还是会怀疑你坑他的钱;家属承受不住失去亲人的痛苦时,还是会怪你不尽全力。”
“我自己问心无愧不就行了。他们不领情就不领情,我就当为下辈子积y-in德了。”
“那要是一个坏人倒在你面前呢?”
何夕一时噎住了。
他知道医学日内瓦宣言的内容,但没往这方面深入地想过。
他从小在家乡长大,那里是在废墟中重生的城市,邻里之间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小时候就常听n_ain_ai讲他们是如何被救起,又怎样去救的别人;在饿的不行的时候,是谁给了她一口吃的,她的n_ai水又喂了谁家的小孩。
从那个只有互相搀扶才能生存下去的年代留下的传统,那里没有谁对谁有着真正的恶意,所以他总认为治病救人就是好的、对的。
但如果像潘冬问的,如果倒在他面前的是坏人呢,他还会救吗?
潘冬看何夕纠结的样子,叹了口气,将实习手册递给他:“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何夕结果实习手册,看着潘东。
潘冬站起身,走到窗前,“以前有个人像你一样,正直、聪明,充满理想和包袱,当年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考进医科大,说起来还是你的学长。”
“嘿嘿,你也是我的学长。”
何夕知道潘东也是他们学校毕业的,只不过之前潘东不说,他也就没提。
潘东笑笑,接着说:“他比我大两届,这个人也是从小就想当医生。
说实话,我一开始特别讨厌他。
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他,周围的人越说这个人好,我就越讨厌他。
后来他考上了医科大,我喜欢的人上了和他在同一所城市的大学。
我就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能考上。”
何夕看潘东望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听他平静地叙述着:
“后来我玩儿命学了两年,做了他的学弟,天天想着怎么能让我喜欢的人看清那个人的真面目。
可是越近距离接触,我他妈越发现这个人真是个纯傻逼,越来越讨厌不起来他。
后来我慢慢想通了,决定祝福他们。
看着他们毕业、一个从商、一个如愿以偿的当了医生。
然后有一天,那个人成功拿到执业医师资格证,请我们去游乐场玩庆祝一下。
在那里,我们碰到了一个把笔帽吸进气管的小孩。
那小孩被人群围着,等我们挤进去时,他的脸已经憋得发紫了;
家长说已经打了120,但需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又过了一会儿,孩子已经开始翻白眼、瞳孔也开始扩大,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可能等不到120来了。
那个傻逼看不下去了,跟旁边的小贩借了一把刀,割开孩子的气管把笔帽取了出来。
后来120来了,孩子得救了,各种电视、报纸都开始报道、表扬。”
潘东转过头问何夕:“你一定觉得故事停在这里皆大欢喜,是不是?”
何夕点点头,但他发现潘东的眼睛已经泛红,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他妈也这么觉得!但是后来那个孩子声带感染,不能说话了。”
潘东冷笑了一下,又抬起头望向窗外,接着说:
“孩子的父母把那个人告上法庭要求赔偿。
说是因为他在游乐场割气管时使用了不符合卫生要求的手术器具,才导致孩子声带感染、不能说话的。
结果孩子的父母胜诉了,那个人刚刚拿到没多久的执业医师资格证被吊销了。那么想当医生的一个人……”
何夕感到有点难受,刚想开口安慰潘东,就又听他说:
“父母没良心,但孩子心理还是知道是谁救了自己的。
那个人离开医院的那天,孩子跑出去想送他,但声带没办法出声,就只能一直追,过马路时也不知道看着。
那傻逼也是,孩子追了他一路都没发现,结果车按喇叭时他听见了。
把孩子推走,自己被撞死了。这个大、傻、逼。”
何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也s-hi润了。
潘东闭了下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何夕说:
“其实如果你像别的实习生一样,因为家里的安排、因为生计、或者哪怕像我一样只是为了追人来学医的话,我都不会跟你说这些。
但我能看出你对这个职业有很高的热情,甚至高到有点把它理想化了。我不希望看着你有一天像那个傻逼一样。”
“这种气氛太不适我,我要去透透气。”
潘东说着向门口走去,打开门后,他又顿了下,问:“你说,他后悔么?”
问完又像根本没有等何夕回答一下,关上门出去了。
何夕很震撼,缓步走到潘东刚才待的位置。
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也问自己:是啊,他后悔吗?
直到下班的时间,潘东也没有回来。
何夕收拾好东西,取了自行车,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潘东讲的故事对他震撼太大,他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但也不愿意得到和潘东学长那样的结局。
“何夕!”
听到有人叫自己,何夕抬头,看见任西顾站在那颗歪脖子树下朝自己挥手。
他身边还站了个帅气的大男孩,正顺着任西顾挥手的方向往这边望。
何夕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想调整好情绪再过去。
任西顾看到何夕没动,直接迈着长腿跑了过来:“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啊?我没听到。”何夕翻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有三个未接来电。
任西顾看到何夕有一丝心不在焉,问:“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啊?”
“没有。”何夕笑了笑。
“少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到底怎么了?”任西顾不死心。
“就是……”何夕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觉得自己有点儿矫情了,就随口说到:“就是下周开始要去别的科室实习了,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潘东?”任西顾拧着没问。
“都舍不得。”
何夕看到刚才跟任西顾站在一起的男孩c-h-a着口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问:“这是你朋友啊?”
男孩看上去比任西顾矮了一些,但也是身高腿长。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两个酒窝。
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整个人显得玉树临风。
见何夕看自己,用饱含笑意又有些懒洋洋的声音说到:“你好呀,何夕。我是花一凡,你直接叫我一凡就好。”
任西顾看了男孩一眼:“叫‘何夕哥’!连名带姓的,有没有礼貌?”
男孩撇着嘴说:“你刚刚还不是连名带姓的叫!我都听见了~”
“我是我,你是你!我跟你能一样么?”任西顾瞪着眼睛说。
何夕看着拌嘴的两个人,赶紧伸出手:“一凡,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