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就是错了,没必要给自己找借口。”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要是因为结婚生子的事情怨你,早就该走了,为什么过了那么久才突然消失?”
因为自己赶迫不及待地赶那人走了。张聿泓当时太害怕了——父亲随手便可捏死方晨霖,易如反掌;而且许晔也知道了,看不见的暗处方晨霖时时有危险;怪只怪当时的他还没有强大到能许方晨霖一个周全。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人上了火车没多久,就失踪了,从他的世界里,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张聿泓认清了一个事实——“也许他彻底对我失望了。”
“我所了解的方晨霖,还不至于这样。”周珩看着他,肯定的语气。
从周家出来,脑中盘旋着两个截然不同却顶着同一副面孔的形象交叠着、冲突着。晚宴上的方晨霖,冷淡的、乖张的、刻薄的,可再怎么样,也是方晨霖,是他的爱人,唯一爱过的人。
支开司机、随从,张聿泓一个人去了聚客楼——记忆中的那些日子,他和他常去的地方。那人不胜酒力却贪吃好酒,往往自不量力又惹人无奈。方晨霖消失后,他买下了这个酒楼,贪心又幼稚地希望他们所有的回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属于他。
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借酒消愁都是骗人的。本来隐隐的痛,膨胀着,无尽放大,填满了整个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夜晚的古陌口空空荡荡,那年中秋的繁花似锦因为频繁的混战早已不复存在。张聿泓站在路中间,抬头望着那一弯蛾眉月,终觉得前程往事过眼云烟一般,早就物是人非。
也许是离开的时候,告别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去,不再给那人添堵。
次日醒来,张聿泓命人打听了方晨霖的住处,登门拜访。经历过离别的人都知道告别的重要x_ing。四年前,方晨霖不告而别,而四年后的今天,他做不到离开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
在豪华到几近奢侈的客厅静候了一个时辰,方晨霖穿着睡衣,缓步从旋转楼梯上,闲散地下来。
“我说谁呢?原来是少爷您啊。”
尽量忽视青年语气里的恶意,张聿泓起身,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
“叨扰了。”
“有何贵干?”方晨霖并不正眼看他,优雅地喝着仆人端上来的咖啡。
“方晨霖……”
青年闻言皱了皱眉头,不悦地打断他:“有话快说,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墨迹。”
“我准备走了,离开宁城。”疏离和冷漠往往是最伤人的,张聿泓压下心口的钝痛,认真地、有礼节地好好告别。
方晨霖露出惊讶的神情,急促道:“去哪儿?”
“去香港,或者是泰国。”
青年突然起身,背对着他,就像四年前那样,不敢看对方的脸,只留一个背影。许久,方晨霖口气轻松地说:“那喝一杯吧,庆祝你的离开。”
“方晨霖……”张聿泓调整好呼吸,在告别的时候,把该说的说清楚才对,“过去的事情对不起。看到你现在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方晨霖冷笑了一声,“我能混到这个地步,你是万万想不到吧?”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聿泓,饱含怨念似的。
“这倒没有。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是有能力的,在张府只是管账反倒是委屈了你的才华。所以当年,我才想让你去香港……”
“住口!”方晨霖挺拔的身体微微发抖,片刻之后笑了笑,递给他一杯酒。
不足五十度的伏特加,并不呛,白水一般没有感觉。一口饮尽剩下的酒,喝完这杯,他们之间就结束了,虽然遗憾,但对方晨霖来说却也算是好的结局。
青年盯着他,恍惚间,浑圆的眼睛好像有点s-hi润,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跌入无尽地黑暗之中。
所谓的报复还没有付诸行动,张聿泓居然单方面宣布退出游戏,不跟他玩了。方晨霖感到愤怒,接踵而来的是绝望,最后又转变为不甘心。
他用一杯搀着迷药的伏特加放倒了张聿泓,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饶了对方、放走那个毁了他一生幸福的人?
他这一辈子,从来就只有张聿泓而已。
小的时候,那人骄傲优异得如同偶像一般供他膜拜。情窦初开时,男人又毫不吝啬地给了他对于爱情所有美好的憧憬。再后来,尽管自己那宽容的、坚韧的希望一次次被对方残忍地打碎,他还是没有舍得怨恨一下。只是峰回路转的现在,当他只靠着脆弱的恨意活着,张聿泓——他生命中主心骨般的男人,却不负责任地说要离开。
y-in暗潮s-hi的地下室里,男人被镣铐束缚了手脚,因为单薄的衣服难以抵御深冬的寒意,痛苦地蜷缩着。
方晨霖脚上使了些力气,踢了踢张聿泓的腹部。张聿泓皱着眉,因为疼痛稍稍清醒,艰难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是哪儿?”张聿泓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双手被紧紧地拷在背后。
“你说呢?”方晨霖蹲下来,反手拍了拍消瘦的面颊。
“为什么这么做?”张聿泓的声音有点沙哑,也许是药效没过,看上去脸色发白,又或许是被冻生病了。那张脸,方晨霖即使恨透了,露出虚弱的样子,还是刺眼的疼。
“这是你应得的。”方晨霖冷冷地说。
“你这么恨我吗?其实当年让你去香港,只不过想保你一个周全……”
“啪”地一下,方晨霖甩出一个耳光,用了全力。张聿泓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即便鲜明的指印凸显在脸上,男人依旧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硬气得很。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狡辩什么?方晨霖吼道:“你还骗我!”
“骗你?”对方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当年既然决意对我痛下杀手,现在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再说这些诡辩之词,只会让我无比恶心!”方晨霖愤愤地发泄着。
“你说什么?”张聿泓依旧挣扎着要站起来。
现在装出这副纯良的样子还有什么意义?方晨霖冷笑着退后了几步,转身离开。
“霖儿……”
方晨霖停下脚步,恨恨道:“你不配这么叫我。”
张聿泓处变不惊,淡淡道:“这样囚禁我,并不明智。张家的人很快会找到你。”
“是吗?”连死都不怕,还怕这可笑的威胁吗?“找上门又如何?我还很期待呢。”
“你怎么……”张聿泓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似乎真的在伤心。
不愿意再听、再看、再想,方晨霖迅速离开,“嘭”地一声关上了沉重的铁门。
冷得难受,张聿泓只能尽量靠在地下室的墙角,减少热量的散发。
他和方晨霖之间似乎藏着些误会,所以对方才会陌生至此。在那辆离开的列车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方晨霖才会比想象中生出更多莫名的恨意。
不管遭到如何的对待,只要是方晨霖给予的,张聿泓都可以承受。至少他知道,四年过去了,对方依旧是在乎他的,无论爱恨。
有一个薄薄的棉被,或者一小杯暖腹的姜茶,对于现在的张聿泓来说,都无异于雪中送炭。只是,凄冷的慢慢长夜,任何有温度的东西都离他远去,只有冰冷的墙壁供他倚靠。
喉咙又干又疼,连声音都发不出。他真的是年纪大了,受了点凉便撑不住,连意识都随着s-hi冷的空气越飘越远。
也许是梦吧,也只能是梦。身体上的镣铐似乎消失了,接着是柔软的丝绸面料的包裹,再接着好像有人在耳边,喃喃地,喊他“泓哥”。张聿泓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在梦里流了泪。那样真切的声音,熟悉又遥远的称呼,听得他心软,又痛得厉害。原来,明明知道回不去了,在梦里却还是存着侥幸的期待啊。
醒来的时候,看到周围华丽的拜占庭式家具,张聿泓才知道自己真的被善待了。抽一鞭子后给的糖往往更甜。他从来不怪方晨霖,这些年,对方经历的煎熬不会比他少。生一场病就能获得如此待遇,他是意外的,欣喜的。
此后的几天,方晨霖没有出现,他也没有重获自由。但那人提供给他最好的吃穿用度,也找了医生替他治病。
初期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现在已经能下床走动,虽然出不了房间的门,张聿泓反倒觉得如今比苦等的那四年要轻松得多。送饭打扫的仆人都不跟他说话,他从能发出声音开始,就跟这些人表达了想见方晨霖的愿望。
方晨霖处理完生意上的事情,跟许昊吃完晚餐后回来,却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晨霖……”周珩有点焦急地看着他。
“小珩,你怎么来了?”
“泓哥呢?”
“我怎么知道?”
周珩拉着他坐下,口气依旧温和:“一定在你这边。我真的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人,敢关着我哥不放。哎……张府都乱套了,迟早查到你头上,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会放他走的。”
“为什么?”
“我……不知道。”方晨霖怕放走那人,张聿泓就会去香港,或者东南亚的某个国家,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