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瓦索先生的漫长夏天 作者:vallennox【完结】(27)

2019-06-25  作者|标签:vallennox 竹马竹马

  “我今天见到了巴里。”又一个下着雨的周二傍晚,亚历克斯突然这么说,靠在碗橱上,看着哈利将马铃薯切成块,倒进炖锅里。

  “他怎样了?”哈利摘下鼠尾Cao叶子,撕碎,也丢进锅子里。

  “留了山羊胡子,戴着一顶巴拿马Cao帽,像个讽刺漫画角色。他说他是过来开会的——他现在在外交部工作,你知道吗——无论如何会在巴黎待上一周,邀请我们去吃饭,我答应了。”

  “等等,‘我们’?”

  “除非你周六中午没空。”

  “我有,但你准备怎么解释。”哈利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模糊地指了指起居室,以及沙发上堆着的毛毯和稿子,“这些?”

  “不解释。我们并不住在一起,记得吗?巴里也不会到这里来的。”

  炖锅里的r_ou_汁开始咕嘟冒泡,哈利拉开抽屉,拿出一把木勺子,着手搅拌,以免烧焦:“我记得。”

  “还有一件事。”

  哈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用勺子沾了一点r_ou_汁,尝了尝。

  “你今晚应该到卧室里睡,太冷了。”

  哈利对着炖锅笑起来,没有转过身,免得对方察觉:“谢谢。你能把盐递给我吗?”

  就像以往一样,他们也没有过多讨论这件事。

  星期六的午餐邀约理论上定在十二点,但出于一种入乡随俗的法国式礼仪,谁都没有准时到。巴里稍早一些,十二点半在靠窗的桌子旁落座。亚历克斯五分钟后进门,而哈利十二点四十五分才来,声称报社有事走不开,实则是为了避免和亚历克斯同时到达。他们互相握手,各自背诵了一些社交专用辞令。侍应放下酒水单,端上他们点的饮料之后才送上菜单。

  餐厅名叫“白鸽”,在奥赛码头附近,因为巴里暂住的旅馆就在不远处。哈利记忆中的巴里还停留在学生时代,那个满脸雀斑的历史系学生。此刻的巴里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大十五岁,散发着那种小官僚特有的、很把自己当一回事的辐s_h_è 。他们聊了一会美国人和东德,然后巴里和亚历克斯开始谈论两人共同认识的哈罗公学校友。哈利c-h-a不上话,仔细地琢磨餐盘里用黄油煎过的扇贝。

  甜点上桌之后巴里点了一支烟,注意力转向了哈利,漫不经心地问他记者们最近在关注些什么,还有没有和大使馆的秘书们厮混在一起。哈利随口回答了几句,没有太在意。挂钟敲响两点的时候,巴里摁熄了烟,把Cao帽按到头上,说账单会由白厅代付,不用担心,很高兴见到老朋友们,诸如此类,离开了餐厅。

  这顿午餐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哈利隔天就把它忘到脑后。然而巴里星期三下午恰好出现在奥斯曼大道,还恰好掐准了哈利的下班时间,在黎塞留-杜罗站的楼梯上友好地抓住了哈利的手肘。

  “我还以为你回家不需要地铁。”巴里说,列车隆隆入站,哈利几乎听不清楚他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姑且当我有很多双眼睛,和耳朵。”巴里回答,仍然挂着温和的微笑,像是在讨论晚餐,“我想你帮我一个小忙,哈利。”

  “不。”

  “非常简单,只要送一封信到美国大使馆去。”

  “你应该找个邮筒。”

  “不,不是那种信。”巴里拍拍哈利的肩膀,“我不能亲自去,因为我从来在那里出现过,会引起怀疑。但像你这种经常在那里进进出出的野蜂,没有人会多看你一眼。”

  哈利挡开他的手,“什么信?”

  “无可奉告,就当是帮军情六处一个忙,为英格兰效忠什么的,你知道这些陈词滥调。”

  “我拒绝。”

  又一列火车哐当作响地进站,一个乞丐蹲坐在墙边,吹着口琴,软塌塌的帽子摆在脚边,里面丢了三四个硬币。巴里叹了口气,皱起眉,像是真心在为哈利担忧,他从内袋里摸出了两张照片,都不太清晰,但能够看清楚第一张是他和亚历克斯并肩走在河边,第二张是他们在接吻。

  “我一点都不想走到这步,亲爱的哈利。”巴里的声音传来,他把照片从哈利手里取走,放回衣袋里,“这是复制品,当然了,底片在我们这里,当我说‘我们’的时候,我指的是军情六处。我们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说真的,哈利,想想看,我们只需要你把一个信封在指定时间送到指定地点,你既没损失,也不用冒什么风险。如果你还是不乐意的话,我只好把这些照片交给施密特主编了,我很好奇他以后会怎么看待你。所以我再问一次,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tbc.

第27章

  “电影里可没有提到这件事。”记者说。

  “当然没有了,不够刺激,没达到谍战片的标准。那部所谓的‘传记片’为了讨好观众,略去了不够精彩的事实,往巴里身上套了很多捏造的奇闻异事,把他塑造成一个迎合大众猎奇心理的双面间谍。自他在地铁站拦住我的那天之后,巴里就没有再出现过,和我接头的是个年轻的阿尔及利亚人。他给我定了一套复杂的暗号,在电话里用的,这样就算有人监听我们的谈话,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圣多米尼克街的公寓没装电话,所以每次都是打到我办公室去的。要是他推销椰子油肥皂,意思是一小时后在两条街外的面包店门前碰面。如果他说‘你好,请问是佩里埃父子钟表维修铺吗?’,那意味着阿尔及利亚人就在楼下,我必须马上找借口去和他碰头。”

  “那些‘信’大多数时候是没有标记的密封文件袋,我会把它们藏在提包里,塞在类似的牛皮纸信封和文件夹之间,趁着新闻发布会或者采访的机会带进大使馆。这算是简单的任务,有时候阿尔及利亚人会提出怪异的要求,比如必须在晚上九点二十七分带着一张明信片等在地铁站里,明信片就是普通的风景明信片,背面爬满了歪歪扭扭的笔迹,是西班牙语,我只认识‘亲爱的n_ain_ai’,‘旅行’和‘很高兴’这几个词,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寄给祖母的纪念品。我不得不编出一套谎话应付亚历克斯,匆匆出门,去指定的地铁站。我等在月台脏兮兮的长椅上,不停地看表,直到一个拿着长柄雨伞的男人过来坐下,拿走明信片,在椅子上留下一个信封,我需要把这个信封送到约定地点,发出信号,示意阿尔及利亚人来取走‘货物’。”

  “最危险的一次是在波兰领事馆,警卫发现了我刚刚放下的文件袋,想拆开,我跑了回去,从他手里夺回文件袋,辩解说是我不小心丢失的,然后赶紧离开。那个文件袋在我的公文包里多待了整整两个星期,最后我收到新的指令,让我把它送到一座近郊的小教堂里,丢在倒数第二排长椅下面。”

  “你一定留意到了,里弗斯先生,一些研究巴里的传记作家和冷战史学研究者或明或暗地指责过我:为什么居然没有怀疑那些文件袋内容蹊跷?莫非普鲁登斯先生是莫顿先生的秘密同谋?这未免有失公平,连当时的军情五处和六处也没能及时查出布兰登·莫顿事实上被莫斯科牢牢握在手里,他们怎么能把矛头转向一个从未受过情报训练的局外人?况且我是被胁迫的,我当时一心只希望这场突如其来的荒诞剧不会波及亚历克斯。”

  “十一月某天,我记不住具体日期了,如果你需要知道的话,应该是能调出记录的,中情局和军情六处几年前就公开了全部文件。应该是十一月底,我想。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甚至比平常还早十来分钟到了报社。施密特把我叫进会议室,那是编辑们开晨会的地方,我到办公室里拿了笔记本和钢笔,跟了进去。”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但都不是编辑。我愣在门口,施密特叫我关上门,进来坐下。唯一还空着的位置就只有椭圆桌子末端的那张椅子了,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我坐到那里,觉得自己像个等待审讯的嫌犯。”

  “总共有五个陌生人,左边两个,右边三个。离我最近的陌生人和我握了握手,说自己名叫米切尔·普利斯科特,他看起来像个小学校长,或者在教区工作了一辈子的告解神父,如果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话,那种自然而然就显得很亲切的人。他有美国口音,解释说自己是美国大使馆的雇员,负责一些‘保安方面的工作’,想问我一些问题,我可以拒绝,也可以自愿作答。当然,如果我拒绝的话,他们就不得不请法国警察过来说服我合作了。桌子周围的其他人没有自我介绍,都板着脸,盯着自己的小笔记本。右手边的一个戴毡帽的男人看上去十分眼熟,但我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可以。’我告诉普利斯科特,‘问吧。’”

  “普利斯科特指了指我的提包,问那是不是我的,我说是。他接着问我是不是每次去使馆都会带这个提包,我回答是的,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他没理会,继续问我在过往六个月里有没有和苏联大使馆的任何人接触过,不一定是外交人员,司机,打字员和门卫也算。”

  “‘不,没有。’我说。”

  “‘普鲁登斯先生,你的生活一切正常吗?这听起来很奇怪,我明白,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欠下任何债务,有没有赌博习惯,又或者,有没有和哪位迷人的女士纠缠不清?有没有任何别人可以用来威胁你的事?’”

  “我可以感觉到冷汗冒出来了,但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免得那美国人看出什么端倪。我在想亚历克斯和巴里手上的照片,想波兰领事馆那个多事的警卫,他报告了那个可疑的文件袋吗?他认不认得我是哪家报纸的记者?为什么巴里的文件袋会牵扯到苏联大使馆?我忽然记起了桌子右侧那个戴毡帽的男人是谁,那是军情五处的康奈利探员,八年前深夜敲开杜松街55号的门,把亚历克斯带走的那个。他刮干净了胡子,虽然被毡帽挡着,还是能看出来头发少了很多,但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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