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 作者:江亭【完结】(43)

2019-06-25  作者|标签:江亭 甜文 现代架空 强强 欢喜冤家

  杜乔惦记着卡利尼,决定去给他送晚饭。卡利尼自从住进了贫民窟,得到了杜乔的警告不能随意出门,由翠卡定时给他送饭。虽然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但是这样的生活想必比和一群流浪汉和乞丐挨饿受冻要好多了。

  马车从窄小的巷口转入后渐渐放慢速度,远远听到前方传来喧闹的声音。杜乔好奇地探出头去,一群人正围在街边打架,准确来说是他们在围堵殴打其中一个人,凄厉痛苦的求饶声挠心刺耳,但没有任何人上来解围帮忙。贫民窟里这种事情很多,无非是哪个人欠了钱或者小偷小摸被抓住后遭打,如果没有人管的话,当场被打死也是可能的。

  随着马车的靠近,杜乔只觉得求救的声音有些耳熟。他心里一动,呼喊车夫:“停车!”

  车夫还没反应过来,停马的动作被约拿阻止:“继续走,不要停!”

  杜乔惊讶地说:“是卡利尼!那些人打的是卡利尼呀——唔——”

  后半句还卡在喉咙里他就被约拿一把捂住嘴拉进怀里,男人放下挡在车帘盖住车内的动向,吩咐车夫继续行驶不要停留,顺着路直接拐出贫民窟去。车夫莫名其妙,但又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怀里的杜乔剧烈地挣扎,约拿紧紧制住他的身体,低头在他耳边说:“别动,你现在下车去救人,肯定会被认出来,谁也不知道那些打人的是地痞流氓还是从梵蒂冈里派来的眼线,你去救下他,马上阿利多西就会知道你在哪里。”

  杜乔瞠大着眼睛,急促地喘息。马车这时从打人的人群前经过,透过车帘的缝隙,他们清楚地看到,昔日的修士躺在地上任人蹂躏,毫无招架能力,他的肚子被人狠狠踢中,从他嘴里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出来,那张脸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但是死死睁大的眼睛让人过目不忘,强烈的恐惧几乎要随着眼珠子从眼眶里挤出来。杜乔吓得噤若寒蝉,一眨眼间马车就掠过去了,他的鼻头泛起强烈难忍的酸楚,眼眶也发热肿胀起来。

  等约拿将捂着他嘴巴的手拿开,杜乔仍然在发抖,卡利尼死前瞠目的脸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甚至忘了自己怀里还抱着饭盒。

  马车路过水坑颠簸一下,温热的饭盒从他两手间掉了出来滚落在座位下,发出“哐当”的声响。杜乔颤颤巍巍抬起头,不可置信地说:“他……他会被打死的……”

  约拿叹息:“那不是你的错。”

  1*铜像:教皇战胜波隆纳后想铸造一尊青铜像作为纪念,1506年11月底,米开朗琪罗终于被召到波隆纳接见教皇,并接下了青铜像铸造案。教皇因此宽恕了他逃离罗马之罪,青铜像耗时将近一年。1508年秋天,米开朗琪罗开始着手著名的西斯廷礼拜堂案。

第34章 郊游

  回到公寓杜乔表情恹恹的,见人连招呼都不打,约拿将他抱上楼。

  芭妮察觉到不对劲:“这是怎么了?送一趟饭就变成这样了?”

  约拿说:“见到死人了,受了点惊吓,没事的。”

  晚饭干脆也在房间里吃,没有下楼。杜乔的心情平复下来,只是不想开口说话。约拿选择保持安静,收拾好餐具后他找了本书随便翻翻,耐心地等待。杜乔洗了个澡爬上床,楼下正好传来女孩子们弹琴的声音,现在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要想睡觉还太早了点,他撇撇嘴坐在床上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然后约拿动了,他扣下书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前向爱人行了个礼,伸出右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杜乔带着“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把手递给他,他有点犹豫,最后还是让约拿牵着下床。

  他们相互依偎着在静谧的室内跳舞,杜乔连鞋子都没有穿,他把头靠在约拿的大臂上,目光落在地板上。月光的颜色又清雅又柔和,窗柩的形状倒映地面,把两人的影子镶嵌在中间。

  “你做的是对的,如果那时候我冲动地下车了,可能现在我就没办法和你拥抱跳舞了。”杜乔终于说出第一句话,钳制在喉咙里的一把锁打开了。

  约拿亲吻他的两鬓,缓慢地移动脚步。杜乔发出舒服的叹息,约拿带着他转过一个圈,睡衣微微飞扬,有跳跃的月光在衣角闪烁,他感觉自己像乐谱上一个活泼的修饰音。转过身体他看到约拿的笑脸,此时红色的眼瞳越发温柔。

  曲子又变得低沉起来,杜乔索x_ing将两只脚踩在约拿的靴子上。这样他不用挪动,仅靠约拿变换脚步。爱人整个身体的体重都压在自己身上,约拿也毫无怨言,他轻轻托起杜乔的腰,让两人的姿势更舒服,杜乔在他的肩窝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我踩着你你会痛吗?”

  “你没有多重。”

  “噢,我刚好累了。”

  尽管约拿十分怀疑这只是个借口,但他没有揭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曲子结束。他们停下来,交换一个吻,杜乔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生气勃勃的红晕。

  “还早,楼下会玩得很晚,要是你累了就先睡。”约拿说。

  杜乔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或许应该休息休息,我们明天可以出去玩玩吗?很久没有出门了,总是关在公寓里好闷。哪怕是去泡个澡也好,但是浴场人太多了是不是容易被认出来?”

  “那就回山上看看吧。我离开了这么久,尤利乌斯也该把监视的人撤走了,现在回去很安全。如果你想的话我们还可以在修道院附近转转。”

  第二天两人沿着城墙从西边上山,这是杜乔第一次见到罗马的古城墙。灰败的残垣破损不堪,成为了鸟兽筑巢栖息的新地。墙洞里到处是树枝搭成的鸟窝,雏鸟从黑黢黢的窝里探出头,争相啁啾。一只野猫藏在墙角下,听到有其他动物的步伐,它尖叫一声逃窜进灌木丛里,丢下两只老鼠的残骸——显然是还没有吃完午餐就被打扰了,也难怪叫声烦躁生气。墙檐下有些倒挂的茧,有的已经破开,有的发黄发黑,还有的刚刚结成,颜色白嫩新鲜,像一枚蛋。

  “我小时候养过毛毛虫,因为妈妈说它会变成蝴蝶。但是我的那只虫结了茧之后一直没有出来,后来茧发黑了,妈妈说它出不来了,已经死在里面了。我还很难过。”杜乔用指节敲敲新茧,兴奋地说:“你觉得它能成功吗?我真希望它成功。”

  他们爬上一截低矮的断墙,坐在被黄叶铺成的墙头。圣朱斯托修道院就在目光可及的地方,甚至可以看清楚修道院顶层的彩色玻璃。杜乔的目光找到了颜料工作室,被大火烧毁的部分经过修缮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通风的窗口一直开着,仿佛随时会探出一个修士的脑袋来。杜乔还在修道院工作的时候,就时常走到这扇窗户前呼吸新鲜空气,他和安杰洛也会在窗前聊天,探讨颜料制作的具体工艺。

  “修理工作室恐怕要花不少钱呢,”杜乔感叹道:“没有了商队供应天青石,工作室会减少很大一笔收入,恐怕他们要另谋出路了。再说阿利多西对颜料的事情一窍不通,如果他不重视,我怕工作室会慢慢走向衰落,卢多维科大人一生的心血就这么被糟蹋了。还有安杰洛也不知道过得如何?要是还能见上一面该多好,我逃出去了他肯定会担心我。”

  约拿说:“那我们守在这里,看到他出来就s_h_è 一支箭过去,把他引过来。”

  “哎呀我开玩笑的,只是嘴上说说,我怕他因为我受牵连。”

  “阿利多西在帕维亚反省,不会有人发现。”

  “还是……算了,见了面也只是徒增伤心。”

  说完杜乔还晃荡了两下腿,仿佛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约拿握紧他的手,回以微笑。他们索x_ing稍作休息吃了午餐,再顺着墙头往山上走。杜乔想看看这段城墙的终点在哪里,他们在墙头上走了一段,杜乔走在前面,约拿走在后面。城墙不断爬升,比他们想象得要长得多,随着越来越深入山林,景色也越来越神秘幽静。废弃的古井、矮房、雕塑都被他们挖掘出来,甚至还发现井边的一副尸体,严格来说只剩下森森白骨和几缕断发,显然已经是去世许久的人,说不定还曾经参与战争,因为约拿在他脚边发现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铜制箭钉。

  到了下午他们走到断墙的尽头,这时已经在山腰处,墙体突然断在了一处崖口。崖岸险峻,高风浩荡,杜乔累得走不动了,倚靠在一棵巨树下休息。约拿坐在他身边,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又用披风盖住他的身体,让他能闭眼睡一会儿。

  杜乔睡不着,他双腿疲累,脑袋却很清醒。罗马城此时已经能一览无余,他想起约拿和他在梵蒂冈塔楼上的初吻,忍不住脸上发热。当时的景色也像今天这样开阔浩大,杜乔那时候沉湎悲伤,心里除了修道院什么都容不下,认为梵蒂冈也不过就是这样,他想来就来了,布拉曼特、教皇这些人轻而易举就能讨好,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时隔不过一年,这样的想法已经完全被颠覆,经历了入狱、逃亡、蜗居、主动反击、失败之后,这座城市终于在杜乔面前摘下了它的面具,被繁荣富丽的表面挡在后面的是黑暗艰险,是犹如泥潭的困境,一旦踩进去就会陷得越来越深,难以逃离。梵蒂冈稳稳地站在北边,虽然在这张地图上它小得只有指甲盖儿那么一点,可它的影响却辐s_h_è 至整个欧洲大陆,这座小城里面的那几百个人影响着成千上万人的命运,也包括杜乔。

  这个命运化成实体就是约拿脖子上那根黑黢黢的铁项圈,它牢牢地扼住了喉咙,稍微一动作就能感觉到冰冷冷的桎梏。杜乔不能不看不起这根铁项圈,每每看到都毛骨悚然,它时刻提醒着,罪孽也好、功德也好,得到和失去都倚仗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一个人可以撬开一根铁项圈,可他不能把烙印在他心里的恐惧感一并拿去呀。

  “我以前……说过很多自负的话,也许你当时听了可笑,你别介意。”杜乔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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