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 y- ín 在沙场二十载,又在朝堂与口腹利剑的文官拉扯十五年不落下风,镇南王早已练就一身不怒自威的功夫。他长相偏清秀,最初也是一身书生气,不过在战场被风沙血气磨砺后,眉眼间只剩下坚毅与冷清。
虽然眉目还是清秀的模样,但他这淡淡一笑,却高高牵起了陈石的心脏。不带血光,却满是锋利和威严。
将领们纷纷低头看地,生怕被齐良甫点到名。而直面的陈石腿一抖,没忍住,直接跪了下来。
“大帅恕罪,末将,末将。”
他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此刻他已经没有资格称齐良甫为王爷,在军营中,所有人都称镇南王为大帅,王爷,是比较亲近的称呼。
“领十军棍。”
“是。”
“大帅!”
陈石还未起身,出去迎接两人的裴清直接大手大脚撞了进来。不过单纯的人一般都会有野兽般的直觉,他下意识察觉到帐内气氛不对,连忙收起迈出的一条腿,隔着帐帘再次吼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显然恭敬了许多。
“末将护送郡主前来,幸不辱命。”
裴清这一招讨好还是挺管用的,齐良甫的笑意之中多了分温暖,“进来。”
一旁陈石起身,却不敢再坐下,站在一侧,不声不响,心底恶狠狠鄙视了番狗腿子的裴清。
不过还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心里直打鼓。裴清朝旁边让了让,等赵嘉敏和鞠婧祎进帐,才跟在最后一起进来。
“大帅。”
赵嘉敏朝齐良甫行了一个简单的后辈礼仪,颔首道,“皇叔。”
身后鞠婧祎就更简单了,一拱手,“王爷。”
这么一来,不少将领的脸色都有些不好。郡主对于镇南王简单行礼也就罢了,这个平民怎么也如此嚣张。
但齐良甫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问道,“不知北安侯近况如何?”
“父亲身体康健,劳烦皇叔费心。”
“如此便好。”
两人说话间,鞠婧祎已悄然将整个帅帐观察了遍,当然,众人对她的不满神情也早已收入她眸中。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位王爷并不如外界传闻般铁血,与赵嘉敏谈话间更像是一位温和的长辈,也难以看出谋逆的迹象。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本来以为袁柏只是将她们二人托付给镇南王保护,但是他却交给了她们一件十分麻烦的任务。
查明镇南王是否有谋逆的证据,如若没有,查明军中j-ian细。
无论是哪一项,都不容易。
“皇叔,这是某人想要交给您的信。”
瞥见赵嘉敏将手中完整的信封交给齐良甫,鞠婧祎垂眸,隐隐有些紧张。
这信,并不是袁柏交给她们的那封。
和袁柏大概算是青梅竹马,他的字迹,鞠婧祎多多少少能模仿几分,但,也只能模仿几个字。她们猜出了袁柏身份不一般,所以不敢随便糊弄齐良甫,万一这位王爷认识袁柏的字,那就麻烦了。
站在齐良甫对面的赵嘉敏最为紧张,连将士们故意不给她座位,轻视她的身份都来不及理会,心脏简直要跳到了嗓子眼。
“呵。”
齐良甫的眸子在纸面上简单一扫,沉默半响,抬起嘴角露出笑意。
这一笑,没有温度,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平平淡淡,反而更叫人好奇。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在场的人心中都浮现出同样的想法。
赵嘉敏却悄悄放松了身子,幸好,齐良甫没发现问题。
“素来听闻镇南王治军严令,没想到有客前来还如此轻慢。”赵嘉敏终于有了闲心去挑挑事,“不过本郡主一向不拘小节,也就罢了。”
小骄傲
镇南王瞥了眼身侧的小将,对方连忙搬来椅子请赵嘉敏入座,毕恭毕敬,仿佛刚刚以不屑地眼光看向赵嘉敏的不是他。
但是赵嘉敏没有坐下。
不仅是下面的将士,连同她面前的齐良甫都有些疑惑。
“为什么只搬来一个椅子?”
鞠婧祎率先反应过来,她是在为自己争取尊重。
心头顿时一暖,但随即涌上心头的,是一股难过。
面前这些人尊重赵嘉敏,因为她的郡主身份,而她,什么都没有,所以得不到尊重,她也是明白的。但为什么,明明知道,却还是那么难受呢。
抛出这个疑问时,赵嘉敏的气势很足,足到连将士们都有些迷惑。身前的小将下意识便照着她的说法去做,转身就再次搬来一个椅子。
齐良甫眯了眯眸,挥手阻止,“郡主,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不愿意我这朋友,忍受你们的侮辱。”
这话就说的有些重,不少人神情开始变化,都有些不以为意和轻视。
察觉到这些目光,鞠婧祎莫名的感觉到心塞,这种注视她早就习惯的。
知道她的出身,知道她的门派,没有人不是这种轻视的眼神,但是因为她让赵嘉敏感受到这种注视。
她忍不了。
“那么她,又有什么,足够我的手下尊重呢?”齐良甫声音冷冷的,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将士,都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勇者。他们早就把一切抛弃,全部奉献给大周,大周的安危,就是他们唯一的信仰。”
“而她呢?”
赵嘉敏明白,其实齐良甫是借着鞠婧祎敲打她,让她乖乖的,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她们来,就是为了查明一切。如此便轻易退缩,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无法维护,那才是丢了她身为郡主的骄傲与尊严。
“王爷如此说,那么大周的子民,在您眼中,又算什么呢?”
不等赵嘉敏开口,鞠婧祎突然道,“我只是大周朝最普通的平民,这世上却不止将士这一类人,还有各种分工。若是以对于国家的贡献才能给予尊重的话,那么最应该尊重的,不是浴血奋战的守城将士,也不是心怀天下的圣人贤士。”
“是辛苦耕种的农民,是买卖运输的商人,是所有人平日里最看不起的下等人。”
面对齐良甫眼底闪烁的冷光,鞠婧祎没有多余的想法,背脊笔直,牢牢地站在那里毫无退意。
她是没有什么身份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地位,但是她,也有她自己的骄傲。
这是只属于她鞠婧祎的骄傲。
“没有他们,守城的将士又如何有足够的粮Cao对阵敌人,又如何有足够的底气,大杀四方呢?”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提高自己的身份。只是希望王爷别忘了,尊重,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对方的地位,而是值不值得。”
待鞠婧祎说完,赵嘉敏动了,她特意等到鞠婧祎全部说完,才动的。
她伸手抓住鞠婧祎的手腕,转身就走,“多谢王爷款待,本宫告辞。”
本宫这两个字眼,被她咬的很硬。
先前她对镇南王,都只是自称我,称呼他为皇叔。
毕竟镇南王不姓苏却姓齐,齐姓在几十年前也算是高门士族,尤其是出了一个齐皇后。虽然不是韶帝的亲母,但因此现在的韶帝也要称齐良甫一声皇叔。
这番改变,显然是一种另类的表态。
帐内寂静的可怕,所有人都低着头,不知道镇南王被如此对待该有多生气。好奇心起,裴清悄悄抬起头观察王爷的神情,却大吃一惊。
镇南王并没有生气,只是低头收起自己面前的信纸。取下护腕,一点一点抚平袖口的皱褶,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帅。”
有人小声叫着他,齐良甫才反应过来,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裴清和陈石留下。”
等人都散去,裴清凑了上来,“王爷,那小丫头看着娇娇柔柔,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
陈石摸不清齐良甫此刻的心理活动,试探道,“王爷,这信。”
“谢三写的。”
提起这信,齐良甫的神情又开始变得莫测,“最近,让老梁注意点。”
老梁是搜查营的头头,负责探听对面的风声,也负责审视自家的地盘,干不干净。
听到这吩咐,裴清和陈石的脸色沉了沉,“是。”
“对了,吩咐下去,在城中找一处干净的客栈,给郡主她们住下。”
住在城中客栈,赵嘉敏自然不能答应,她们就是为了查明镇南王是否有谋逆的心思,还有找出j-ian细而来。若是住在城中,万一这j-ian细就在军中,可怎么找。
借着之前帐中的事情,赵嘉敏不动声色闹了场,惹得裴清头大了几倍,又去请示了齐良甫,这才给两人安排了一个干净的,离帅帐不远不近的一处帐篷住下。
两人快马加鞭赶来,又要防止有人追踪,已经没有睡够几次安稳觉,再加上担心有人窥探。鞠婧祎和赵嘉敏强撑着梳洗了一番,却在沾着枕头的同时破了功,直接倒头就睡。
天边微亮,世间万物渐渐醒来。已是j-i鸣第一遍,天还未全亮,军营里大半是清醒状态。操练的广场上,将士们嘹亮的号子惊醒一片鸟雀,纷纷扑楞着翅膀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