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那一天,我再一次梦到她,孤零零的漂在海里,像是在等待我,也像是在诅咒我。但是当我终于游到她身边时,却和以前一样,太迟了。那具曾经温暖的身体冰凉僵硬的靠在我怀里,总是含着笑意的脸庞苍白而绝望,直到我睁开双眼,仍然清晰的挥之不去。
真是讽刺啊,即使是在梦里,我依然救不了她。
那一天,她的脸还没有从我眼前消散,警局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那一天,同警局的刘警官因为偷了证物库的资料被捕。坐在审讯室里,这个向来被佩服被羡慕的对象低垂着头,手上不停的画着难以理解的图画,然后在审讯过程中睁着一双迷茫而悔恨的眼睛,呢喃着说:他被催眠了。
所以,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只隐约有一些零碎的画面从脑海中划过,不清不楚。但是他却绝望的告诉我,他记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他有罪。
那一天,Brenda的脸上隐藏着一种说不清的困惑,她悲哀的吻着我,轻轻的说:也许,我们应该分手了,毕竟,我们对彼此也还不算了解。
那一天,刘警官吞枪自杀。在死亡现场,刘警官面朝上躺着,手里握着从同事那儿抢来的枪,脸上浮现出一种决定之后的解脱与平静。据目击者描述,刘警官是突然发难,抢了离他最近的同事的枪后即刻自杀,连半秒钟都没有犹豫,而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却仍然是:我有罪。
那一天,我第一次接触催眠。
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神秘的男人--黎尚正。
还是那一天,我第一次听到他那套所谓的“创伤理论”。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乃至影响我生命的转折,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01
“黎尚正,96年美国麻省理工心理学和催眠学博士,回到香港之后还做了警队的心里专家。他和好朋友张国亮警司合作,凭他的催眠手法破了几宗大案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年前的一天,他自己在家里开枪杀了人,当时他老婆也在场。最后被判误杀,坐牢15年。”
听着对黎尚正这个人的简单介绍,我不由得上下打量那个连坐着牢都被请出来授课的所谓催眠专家。
跟我以往遇过的罪犯不同,从这张平和得甚而有些温柔的脸上,我找不出一丝或憎恨,或不甘,或后悔,或暴虐的因子。这个人,亲切的让人自然而然想要与之亲近。
但这些现象并没有令我放松警惕,反而更加戒备起来,因为在那副完美无瑕的笑容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我完全读不出来。
“当你的手,被人家割伤了,你会怎么样?”似乎没有意识到周围窥视者的增多,黎尚正仍然平稳的叙述着自己的理论成果,“白血球会第一时间涌上伤口保护它,与此同时,你会发现那扇门到底在哪儿。每一个人一生中至少有一次藏在心里的创伤,可能是童年的回忆,也或者是人生中最痛的一次经历,这就是死x_u_e,就是那一扇门。”
“当然,最后成不成功,还是要看人。看你的能力,还有,对方的意志。”
以一个现场的催眠示范结束了授课,几分钟后,这个催眠专家就被带进了我所在的会客室,带着手铐。
“重案组高级督察,李文健。”
“你好,李警官,你是来帮我上诉的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就没什么话好说了。”黎尚正自然的在我面前坐下,带点冷淡的说。
“不用了吧。”随手翻开狱警递过来的资料,我公式化的说,“两年前,你就已经承认杀人了。”
“我是被冤枉的。”
出乎意料之外,我的话音才落,黎尚正突然向前探过半个身子,严肃的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中透露着难掩的急切与激动。
然而更加难以理解的,就在我惊讶之后,开始认真考虑他话中的意思时,他却又突然放松了表情,戏谑的笑起来:“开个玩笑罢了。平常很少人来看我,看你挺顺眼的,就跟你多说几句吧。怎么,有什么可以帮你?”
一种被人耍的愤恨感以令人震惊的速度席卷而上,我连忙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有个兄弟,他在证物库偷了东西,然后烧了证物库,最后还吞枪自杀。”
“他一定很需要钱,还可能是精神分裂,要不,怎么会在警局里面偷东西。”
横了他一眼,我竭力按耐住火气,继续说:“在犯罪过程里,他只记得几个很零碎的片断。他不记得到过证物库,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但他说自己有罪。还有,他说自己被催眠了。”
“什么?”似乎被我的话引起了兴趣,黎尚正挑了挑眉说,“高手。”
“那个是什么人?”我毫不放松的揪住他话中的线头追问。
“我。”
微微一愣,我不由得怒极反笑道:“你是让我抓你。”
“你怎么抓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他明显带着嘲讽的语气说,“我已经在牢里了。难道要把我从甲监狱抓去乙监狱,再调去丙监狱……”
被他无谓的态度激得忍无可忍,我猛地揪住他的手铐将他拉近,威胁x_ing的低声道:“你认真点!”
“对不起长官,你可以放松点吗?”黎尚正扯扯嘴角,安抚的露出一个微笑。然而我似乎看到他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貌似对我的反应他的成果,相当满意。“你太紧张了,让我也跟着紧张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
摇摇头甩开无谓的猜测,我依旧死盯着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是谁!”
“谁都行。刚才的学生也行,你也行。就要看是用什么技巧去打开人的心锁了。”本以为他会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但是意外的,他没有再玩笑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真诚。
“他有心锁的。那个自杀死的警察,他判自己有罪,他生前一定作过些违背良心的事,才会那么容易被人打开他的心锁。他当时一定被催眠了,所以他做过什么都不会知道。”
对他态度上的忽然转变难以接受,我怀疑的看着他,冷笑道:“听你这么说,也就是说你现在立刻催眠我,我就会放你走喽。”
“这个我可不行,你太强了。”
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我话中的讽刺,黎尚正以一种真诚的语气夸赞着,倒令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得闷闷的回到老问题。
“到底是谁?”
“只有一个,人家叫他催眠大盗,只有他才会违反规矩做这种坏事。”看着我的眼睛,黎尚正缓慢但是清晰的说,“你想抓他的话,带我一块去吧。因为他从来不用真名字,只有我认得他。还有,他是我师父。”
02
我一定是疯了。
不知道是为我先前的粗暴态度感到抱歉,还是被黎尚正真诚的表情所打动,或者只是一时糊涂,不过不管怎么说,费了心力申请他协助办案的初衷,确实不单纯。也许应该说是对他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才是最贴切的。
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事业家庭一帆风顺,美满幸福,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在自己的家里杀人?
他是一开始就这么冷淡得不像人,还是在监狱里面磨出来的?
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冤枉的,开玩笑吗?
他处于现在这种境地,真的还可以这么自然的开玩笑吗?
黎尚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真的很好奇。
总之,不论是出于什么心态,我最终还是以“黎尚正是唯一一个见过嫌犯的人”这一理由说服长官申请了他出来,带在身边。但是说真的,对这个神秘而又危险的男人,我也不是一点提防都没有的。
车辆缓缓驶进他所指出大楼的停车场,我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公式化的背诵:“黎先生,很感谢你和我们警民合作。如果抓到人的话,我会写信帮你要求减刑的。”
似乎对我的保证没什么兴趣,黎尚正微微一笑,主动的说:“那个单位在5楼A,要不要我跟你上去?”
“不用了。”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提议,我戒备的看着他,“黎先生,你这次的任务是认人,如果你逃走,我的兄弟一样会开枪打你。”
“要是我突然不见了呢?那怎么办?”完全无视我的警告,那个该死的家伙摆出一副纯真的表情,半真半假的说,“不见了东西就到不见了东西的地方去找,那不就行了。”
不再跟他废话,我挥手招过阿堂,留下他看守黎尚正,临走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记住,别跟他说话。”
说实话,直到目前为止,我对黎尚正提供的线索还是抱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因为我完全猜不透他同意帮我的理由是什么。单纯的警民合作吗?开什么玩笑。
在心里冷哼了一下,根据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以及一名警察的直觉,我敢肯定,在这个看上去温和平顺的人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一些不愿为人所知或者不能为人所知的东西。所以,我认为,他这么容易的跟我出来,应该不只是想帮我破案这么简单。
但是出人意料的,5楼A室的异常情况即刻为黎尚正的清白做出了证明。
经过了几分钟激烈的枪战,那个应该是催眠大盗的家伙在打伤了我们两名兄弟之后,转眼间逃逸无踪,而天杀的,在这次交锋中,我们甚至连那个混蛋长成什么鬼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按耐住因挫败而引起的怒气,我打开对讲机,叫阿堂把黎尚正带上来,然而接到命令匆匆忙忙跑上来的,却只有一脸惶恐的阿堂。
“头,黎尚正不见了。”
心口猛的一紧,我还没来得及分辨此刻涌上来的情绪是担心,是震惊,还是生气,那个阿堂口中的越狱犯就施施然的从门外踱了进来,以一种自然得仿佛在谈论天气的口吻说:“我看你睡得那么香,所以没吵醒你。”
哭笑不得的看着黎尚正悠闲的观察这个房间,我的情绪也神奇的慢慢平复下来,只警告x_ing盯了依然有些茫然的阿堂一眼,便随即恢复成了我最熟悉的办案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