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伟赞同道:“十年前的老书记我们也问过,的确是这么个情况。”
“那两家有什么具体界限吗?”
“林地这块,当年的确有一道壕沟为界来的,但是后来栽树,就给填平了。”
白贺炜说:“那么钱金锁在林地边上的那块耕地是他自己的吗?”
骆伟答:“是的,当年钱家是挨着耕地的这部分,张家是跨过壕沟的那部分。不过林权台账上,这块林地就只有张二成父亲的名字,我们说的这些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现在老人都去世了,哎,真是挺棘手的。”
白贺炜算是听明白了,钱兵在一旁说:“的确是这么个事儿。”
孙胜瞥了钱兵一眼,充满了不满和不屑交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钱教,这个案子你是该回避的,白所没说,你也就别吱声了。”
“哼。”他刚想再说什么,白贺炜阻止了他。
“钱教,麻烦你把你叔叫过来一下,我要单独和他谈谈。”
白贺炜撵人了,一群人一股脑的出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钱金锁进来了。
钱金锁就是一副老农民的打扮,穿着一件破棉袄,身上脸上灰土土的,没什么精气神,可是他却有那股子和人挣命的劲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白贺炜递给他一根烟,钱金锁别过脸去没接,白贺炜强行塞在他手里,说:“这不大个事儿,至于生这么大气吗?”说话间,用打火机给钱金锁点烟,老烟民钱金锁条件反s_h_è 的举起烟凑火,烟着了,狠抽了一口。
他说:“我是一农民,一个大字儿不识,但是我讲道理,对吧。我家的地挨着我家的林地,我愿意怎么弄怎么弄,他张二成凭啥说我偷他家的树?”
白贺炜不紧不慢的也给自己点了根烟,听钱金锁抱怨。
“我去找乡里,乡里也是偏袒张二成,说台账上没我老钱家一个字儿,还说当年办证的时候,就没有我爹的名。没这个道理的啊,那片林子,我家都经营多少年了,怎么一出事儿,就成他老张家的林地了。”钱金锁扬起抽烟的那条胳膊,烟灰漫天飞。
白贺炜笑着问他:“你说你经营了这块林地,间伐过?”
“我不懂你说什么什么间伐不间伐的,我平时过去弄点柴火烧烧也不犯法。而且我们这边偷树的砍树的有的是,也没见你们抓过,凭什么就盯上我。”
“叔,这么说吧,我们办案也是凭证据的,如果真的立了案,你不见得能占到什么便宜。林权证和台账都是铁打的证据,没法更改的,当年老人怎么商议的,这中间又没有协议。我们钱教是你侄子,但是根据规定是要回避的,你再怎么闹,对两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啊。”
“协议……”钱金锁重复了这两个字,突然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便推门就跑了出去。
林业知识小百科:
今天说一下林权证。
林权证是一个绿色的本本,是林地权属证明,是依据《森林法》或《农村土地承包法》的有关规定,通过村民代表大会的讨论,对林地使用权,林木使用经营权的一种确权证明,上面有林地四至,承包期限等相关信息。随着政策的变化,林权证也是一种不动产,从林业局办理改变为由不动产管理机构办理啦。
第14章
在门口等着的众人看钱金锁跑了出去,就又回到了会议室,七口八舌的说着什么,张二成也从村部办公室溜达出来,还以为自己就要胜利了一样,喜气洋洋的给自己卷了根旱烟抽。
白贺炜拉过不情不愿的钱兵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他对钱兵说:“钱教,今天的这件事儿,作为咱们所的所长,我是有责任的,我没了解好情况,如果事先知道你们这层关系,我就直接和孙副所长过来了。”
钱兵原本还是爱答不理的的那副样子,听见白贺炜说这话,脸色变了变,他似乎没想到白贺炜竟然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他眼珠子灵活的转了转说:“也是我考虑不周全了,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回去写检讨。”说话间,从警服口袋里掏出盒,磕出一根,递给白贺炜。
白贺炜接过来,自己点燃了,抽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行了,写什么检讨,我去找张二成唠唠。”
其实白贺炜从内心厌烦这些j-i毛蒜皮的烦心事儿,可是身处其位,就得撒下心来把事情办得稳妥。
张二成刚把那根旱烟抽完,蹲在村部花坛上,又给自己卷了一根,金黄的烟丝被包裹在白色的烟纸中,散发出一股浓重的烟Cao香气,他又贪婪地闻了闻,眯缝着眼睛格外享受这种香气。张二成见这个身材笔挺,气质不俗的年轻人朝他走过来,内心是有些忐忑的,他从这个年轻人进到村部办公室的那一刻,就觉得今天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可他假装镇定的卷好烟,用舌尖在烟纸边缘轻舔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把烟卷两头拧住,揪掉放在嘴里的那头,夹在手上,用火柴把烟给点燃了,猛吸一口后看着白贺炜,“小伙子,面生得很,以前派出所来办案的是那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叫欧什么来的?”
白贺炜笑着问他:“那是我们老所长了,我新来的,不到一个月。大叔,以前接触过我们森林派出所的人吗?”
“那可不,我和钱老四,哦,也就是钱金锁,因为这破地打官司不是一年两年了。”
“都到法院了?那你有啥想法啊?”
听白贺炜这么问,张二成笑着说:“没有没有,就是我俩之间有矛盾呗。哎,我能有啥想法,他赔我钱我就没想法了。”
“嗯,您想要多少?”
“照着市价,砍了我多少树,就赔我多少钱,地里头还有根呢。”张二成吞云吐雾的,旱烟的味道远比过滤嘴香烟呛人得多,就连烟龄十年的白贺炜都觉得被呛得受不了。他又说:“平时过来办案的那些,都带个笔和本,一边问我一边记着,你今天怎么什么都不写。”
白贺炜说:“我们也不着急结案,能给你们协调一下就协调一下,下来办案顺便看看防火情况,一举多得嘛。”
“想不到你一年轻人,还想得这么开。”
“呵……”白贺炜发出一声轻笑,心里生出些不满来,但是没表现得太明显。他不想因为自己看起来不够老成而被人轻视。
“这钱老四太欺负人,今天还把他侄子给弄来了,他早就跟我炫耀有个当官的侄子,之前一直没露面,还知道避嫌呢,可能欺负你这新来的,就也不管那些了,直接撕破了脸皮。”张二成终于站起身来,抖落了掉落在身上的烟灰,问:“钱老四他人呢?”
“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就是太好欺负了,常年忍气吞声的,今天我非得把这事儿给搞清楚。我都打听明白了,乡里和村上都没什么证据证明他钱金锁也有这块地的林木所有权,这些树就都是我的,当年我们父辈都商量好的规矩,不能到我们这辈儿给破坏掉。”张二成态度很强硬。
白贺炜明白了张二成的想法,便去找骆伟,说:“钱金锁人呢?”
骆伟刚想给他打电话,钱金锁又跑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张纸,到了白贺炜的面前就塞到了他手上,气喘吁吁地说:“您要不说,我这都忘了不知道哪儿去了,早年张二成的爹哪像他这么混蛋,办证的时候就怕以后出问题,私底下和我爸写了这么个玩意,证归了张二成他爸,这张纸就给我爸了。”
白贺炜打开这张发黄的旧信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大字:“协议,今日与钱进商议,我们共同经营的位于大道沟的十五亩林地办理林权证于我的名下,张水泉,2007年8月21日。”协议底下的签名有张水泉按上的大红色手指印,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红色印泥的油份渗透到纸上,晕开一圈,下面还有张简单的地图,图上标着四至和两家界限,看起来像是请教过专业的人士。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张二成愣在了那里,他都不知道还有这玩意,他走过去,抢过这个信纸看了一遍,说:“这他妈什么玩意?我,我不承认!”
骆伟在一旁责备钱金锁,说:“你怎么不早拿出来,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吗?闹出了多大的误会!”又转身对张二成说:“你有什么不承认的,这字儿就是你爹的,咱们村上都认得。”
钱金锁挺委屈的看了看自家远房的侄子钱兵,又看了看村书记骆伟,竟然不好意思起来。“我,我这都忘哪国去了,要不是这个领导提醒我。”他把目光移向白贺炜,“我有嘴都说不清。”
白贺炜见问题解决了,从发着愣、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结局的张二成手里拿过那张纸,过去把孙胜叫来,说:“孙所,咱们俩给他们做个简单的笔录吧。”他看向钱兵,说:“钱教,麻烦你去把这个印一下,这案子回去直接撤了。”
“是。”钱兵露出胜利的笑容,倒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参与到做笔录的过程中了。
郑亦在住院第三天一早,便跟主治大夫申请要求出院,大夫扒着他后脑勺掀开敷料看了看,说:“伤口愈合情况还行,你还晕不晕?”
“不怎么晕了,就偶尔还有点儿。”
“要不你再住一天?”
医生话音刚落,就被买了早餐回来的褚红霞听见了,说:“再住一天,再住一天,医生,我儿子工作忙,这住一天院还能好好休息一下,等回去了又该忙得没日没夜的了。”
医生看看欲言又止的郑亦,笑着说:“听你母亲的吧,这个本来也该静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