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慈心口猛跳,明明想笑,却眼眶发热,像哭了一样。
这是他想了几百个日夜的人,他终于见到他了。那一刻白慈忘了蔺老爷子,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等车停稳,就直接拉开了车门,迈了出去。
白慈一时冲动,下车的时候被狠狠的绊了一下,只是他没注意到这些。
他直起身,就站在原地看着蔺怀安。
他看得分明,蔺怀安见到他的瞬间,原本平平静静的神情勃然变了。
他就像是被瞬间惹怒的雄师,怒火冲冲的,朝着侵入者亮起獠牙利爪。
他无视了他的父亲,无视了林城,就这么狂怒着朝他走来。他眼底带着火,还带着血色,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根,朝他厉声喝问,“谁让你来的?你回来做什么?你不在美国好好当你的访问学者,你回来做什么?!”
白慈想象过他们的重逢。
他知道他们已非爱侣,哪怕尚有难断纠葛,但他们的感情已确确实实的结束了。
但他想,他总该是有应得的体面的。
毕竟,对方是蔺怀安啊,是个那么温柔的人,白慈以为,他再见他或许会有会不舒服,但还是能克制住的,还是会好好的给他一句好久不见。
他没想到遭遇的是排斥,是厌恶,是一句你回来做什么。
他被他的一句话杀得丢盔弃甲,刹那间只觉得无法呼吸。
白慈情绪起落得太厉害,一时间嘴唇都被骇白了,他牙齿不自觉地颤抖,话不成话,磕磕绊绊的说了一句我来帮忙,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表述不清,又屏住呼吸,酸楚的添了一句,“你别生气,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帮完忙就回去。”
白慈小心翼翼的,低声下气的这样说。他感觉冷,也感觉疼,他和蔺怀安对视,咬着牙,咬得腮帮子都麻了。
几息过后,蔺怀安终于放开了他。白慈松了口气。
也是这时候,他才看到有一个很瘦的小姑娘,她迎上前,抱了蔺怀安一下,手拉着他的衣角,好奇的看过来。
林城给他看过蔺怀安订婚的照片,他认出来了,那是蔺怀安的未婚妻,初晓倩。
他嘴角动了一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蔺怀安说的对,他来这做什么呢?这人已有妻有子,已快成家立业,已跟他再无干系。
不到一分钟,兔起鹘落,内里煎油。
蔺老爷子在车里目睹了全过程,看儿女辈们这厢终于舍得鸣金收兵,忍不住的点了点今日主题。他虽鬓生华发,面有皱纹,但论起气魄,无人敢逆其锋。
他朝着蔺怀安,言简意赅的说明来因,“白慈向柳鹤保荐的你,国际金融上正好人手不足,柳鹤也愿意试一试,你自己什么想法?”
白慈感觉到蔺怀安的目光转向了他,那目光灼热,刺得他心头像是刚刚遭过火焚的森林。他承受不住,轻轻的撇开眼。
不等蔺怀安说话,林城先不干了。
他瞪了白慈一眼,有理有据道,“蔺叔,现在‘郭嘉队’已经投进去那么多了,锦上着花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是去接烂摊子!怀安身份敏感,这时候还淌什么浑水,出什么头?”
他说的句句在理,以稳妥计,蔺怀安的确不该c-h-a手。
是白慈胁有私心。
是他自私的希望,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蔺怀安可以做个战士,而不是默默无闻的在拘留所里等待审判。
蔺老爷子目光锐利的乜了林城一眼,林城被其气势所摄,瞬间哑火,但仍不甘心,偷眼去瞧初晓倩,给她打眼色想让他帮忙劝劝。
那女孩却像受惊了一样,攥住了蔺怀安的袖口,不安道,“金融的事我不懂的,让哥哥自己定吧,我听他的。”
她怯怯的喊,她喊他哥哥,白慈漠然的听着,感觉呼吸都可以把他放倒。
蔺老爷子岿然不动,问蔺怀安是孤注一掷,还是明哲保身?
同时也把态度摆得明明白白,“你要是跟我去,那现在上车,要是不跟我去,那现在就向后转齐步走——我不强求你,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蔺怀安没有犹豫,直截了当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是白慈跟蔺怀安交接的金融市场情况。
他为他搬来一个笔电和一打数据,飞快的介绍这二十日的股市情况,整个过程,白慈一直在说,蔺怀安却没有一句话,冷漠的像是对白慈进行一场凌迟处刑。
会议室拥挤得厉害,文件积压得要把人都淹没,他们离得很近,近得白慈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白慈的身体在痛苦的战栗,他觉得难受,他觉得自己可悲。
之后他跑去了卫生间。
他站在盥洗台前吞药,直接干嚼。
初晓倩步伐轻快的踱了进来,她看到他,满眼都是好奇。
她靠近,问他需不需要水?
白慈觉得这女孩真是漂亮,天生就一副未婚妻的脸庞。她看他的目光很特别,白慈猜她一定知道他是谁,但不同于一般妻子加强防御守卫爱情的敏感,她有点单纯的天真,她的眼神,是那种无知无觉的,对失败者的打量。
白慈没有说话,直接落荒而逃。
他已尽力,目的也已达到,他没有必要再留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楼里了,他跟小组负责人告了假,说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了。
晚上,陆桓朝提前回来了,他大概是去了央行一趟,见白慈不见才寻回来的。他在阳台找到白慈时,白慈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地上,身边散乱着几听空啤酒。
陆桓朝蓦地松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了离家出走的孩子。
“我看到你男朋友了。”
陆桓朝如是说,只是那执拗的孩子没有回头。
白慈回国时是以帮男朋友的名义向他求助的,他也没想到,俩人原来早已分手。白慈伪装的辛苦,陆桓朝不知还能怎样,只能体贴的为他维持最后的尊严,圆他自欺欺人的谎。
可他大概是被这称呼给刺伤了,开始撕心裂肺的咳,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陆桓朝走过来拍他的背,他心疼着,却又无可奈何,他说,“傻孩子,既然分开了,那你还回来做什么呢?”
那天晚上白慈说了很多话。大概是酒精的麻痹,让他有意外的诚恳,只是那么多话里里外外只有一个主题:蔺怀安。
他说他们的相识,说他们的家,说他们的金钱关系,说他们的恩爱缱绻,他说自己犯的错,说他的创业艰难,说他的包容多情,说他们的相扶相持,他甚至说起了蔺怀安的各个前任,生物学家,国际摄影师,演员,他说他们那么优秀,说自己自愧弗如,他又说起蔺怀安那菟丝子一样娇美的未婚妻,说他们并不亲昵,但举手投足自有默契,他说那女孩既不敏锐又无主见,既无工作又身体娇弱……他问陆桓朝为什么,为什么蔺怀安会选这个姑娘共度此生?为什么就是这样的姑娘,蔺怀安的朋友满意,蔺怀安的家里也满意?
到最后白慈完全喝高了,一手捏着啤酒易拉罐,整个身子趴在小矮桌上,自己在那碎碎低语,五月的小南风里,他满脸是泪,他在哭,他在说,他说:蔺怀安那些前任我都没有嫉妒过,可是对她,我嫉妒得发狂……
第23章
白慈当晚就开始发烧。
他之前似乎一直撑着一口气,这口气让他坚定不移的走过了许多天,如今泄了下去,他再也撑不住了。
陆桓朝第二天发现的时候,白慈整个人烧得都有些不清楚了。
陆桓朝喂了他几片退烧药,联系了相熟的医生来家里挂点滴,忙完这些,他已濒临迟到,刚要离开,白慈却忽然生出力气拉住他,他迷蒙的问,能不能在他身边守着他。
陆桓朝不知道那一刻白慈将他看成了谁,理智告诉他可以等白慈睡着之后再走,但是他瞥见了白慈从睡衣里露出来的一截胳膊,忽然间决定请一天假。
白慈修养的这段时间,外间血雨腥风还在继续。
5月29日,因一些蓝筹股中报业绩不佳,沪指下跌212点。国际炒家持续做空,导致沪指跌到了6600点,比一年前的最高点时的16673跌去整整一万点,一年之间,股市总市值蒸发了两万亿元。
5月30日,民间资本携巨额外汇基金入市,积极拉高股指,大量买入国际炒家抛空的5月份股指期货合约,将沪指推高到7800多点,高于国际炒家7500点的建仓成本。
那时候陆桓朝也不得不承认,白慈让蔺怀安出来救市是对的。
南京泰安证券为盾,海外巨额外汇辅助,数十亿计的资金由蔺怀安一人指挥入市,一路将沪指从下跌了300多点拉升到上扬300多点。
国际炒家一看不妙,开始从外围入手,全球股市一片哀鸿遍野。
6月7日当天,美国道琼斯便下跌217点,‘郭嘉队’再指挥200亿元入市,将沪指死死地守住,当天收盘小幅拉升了88点。
6月15日是沪指交割的日子,换句话来说就是,这一天收盘后,无论是国际炒家还是政府,纸上的财富都将变现,是赔是赚都将尘埃落定。
14日当晚,国际游资的量子基金意外宣布,这一轮对决中国政府必败。这是一种舆论战,目的是给同伴打气,打击国内信心。
白慈在病中同样坐卧难安,直接跑去央行会议厅守着。
金融狙击中的一场世纪豪赌,胜了,是皆大欢喜,败了,全国人民十年财富化为乌有,是万劫不复。
15日,对绝的时刻到了。
上午10点,开市仅5分钟,股市的成交便超过了39亿元,半小时后,突破100亿元,到上午收盘时,高达400亿,下午,国际炒家拼命砸盘,政府继续照单全收,急剧跳动的成交看得人眼花缭乱,最终,下午四点,沪指稳定在了7800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