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自杀”这个念头从来不会出现在脑海里。
即使日子过得不好,工作上失意,也从未想过。
现在这两个字,却常常从心口蹦出来,提醒他随时做好死亡的准备。
如果不能死,月国的思绪总是被“以后怎么办”这个问题占据,逼得他喘不过气。
曜臣又来医院了,而且穿着正装,打着领带,一看就是下班后直接从公司过来的。
他的工作那么忙,还要兼顾处理这么多事,月国见到他,总是怀着一种愧疚。
他也不知道为何曜臣负责他家的事,而且对他这么好。想不到理由,所以就更愧疚。
曜臣在床头柜上放下了一个白色的苹果盒子,检查没问题之后,放在月国的面前。房里只要是桌子和能放东西的地方,就堆满了他托人买来的营养品和补品,还有各种药品。
“这是你的电话。”
曜臣说。
月国打开盒子,盒子已经被拆开过一次了,但里面显然是个新的手机,连标签都贴着没撕。
“这是新的吗?”
“你原来的电话在车祸时摔坏了,所以我就买了一部新的给你。”
“不好意思,又让你花钱了……”月国条件反s_h_è 地说,“其实,我现在用不上打电话,没有谁需要联系。”
本来就没有多少朋友,也不想让过去的同学朋友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和前男友分手了吗?”
“是的…”月国尴尬地说,“分手了。”
“不用联系谁,只要可以联系我就够了。”曜臣淡声说,“你可以下载游戏来玩,也可以看视屏,看新闻。”
曜臣走到床边替他拿出来开机。
“早知道应该买一个平板,我明天从公司带一个过来。”
“不用了。”
不想看、看不进去。心情很糟糕。可是还要假装没事,月国一低头,就有一滴眼泪落在被子上,还好曜臣没看见。
为什么曜臣会如此照顾他?难道曜臣喜欢他?
还是说这只是普通朋友对他的同情?
这些帮助,这些礼物不断增加他的压力,因为没有办法回报。
开机以后,曜臣输入了自己的号码,还下载了几个娱乐软件。
月国低着头,手机又被递到他的面前。
联系人里确实只有“江曜臣”一个名字。
“你还有工作吧?”月国小声问。
“是啊。”
“那还要回公司吗?”
“不用了,今天留下来多待一会。”
“真好,其实我一个人在医院很难受。”
月国嘀咕道。但是不敢说自己想要“自杀”,那样说出来,自杀就可能会失败。
“知道了,以后每天我都会来。这里比ICU的探视时间自由,就算留下来过夜也没事。”
“不要……”月国看着那张小沙发,睡在那里会落枕。
“那就和我打电话吧,视屏电话也可以。”
好。月国在心中回答。
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对话一点儿也不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气氛。
也许曜臣还不想打破那个界限。
反正他应该活不长了,就这样保持现状也好。
“或者发短信。”
“知道了。”月国说,“医生说等下要来换药,你还要留下来么……”
“怎么了?”
“我怕你看见了会不舒服。”
“为什么会认为我不舒服?”
“因为有点恐怖。”伤口的样子,月国自己也没看过,“而且,很痛……”
他一直低头描述,就像在害怕,曜臣觉得十分可爱。
“再忍一忍,伤口很快就会愈合了。”
“很快?”月国侧头看着他,“可是医生说,伤口愈合至少要三个月吧……”
“一眨眼的功夫,三个月就过去了。你还记得大学时候的事情吗,没想到,这么快就过去了八年。”
“是啊……”
月国终于露出笑容,虽然是勉强的,可是刚才的那个比喻真的让他顺心了不少,曜臣的声音也很温柔,丝毫不不觉得他的安慰是敷衍。
过了十多分钟之后,医生护士进来换药,而且要拆了纱布。
换药之前,医生让曜臣一起帮忙把月国的身体翻过来。
现在的月国轻了至少二十多斤,曜臣一个人就可以把他抱起,医生再从旁辅助,让他从右侧翻转,不能触碰到创口。
今天试着让月国俯卧睡看看,这样有利于伤口恢复,明天再翻过来。
然后曜臣站在了病床左侧,抱着手臂观察换药过程。
虽然被曜臣看着很羞耻,不过也很安心。
曜臣并没有盯着他的伤口看,而是看着他的脸,时不时地又看着他的眼睛,月国正忍受着剧痛,曜臣就像等着他的眼泪一样,很严肃地注视着月国的表情,令人哭笑不得,只好把头埋进枕头里了。等到不能呼吸的时候,再把头转出来,曜臣依然看着他。
因为心情放松,今天换药没有前两天那么剧痛,也没有恐惧的感觉,只流了几滴眼泪。
护士安慰他说“疼哭很正常”,有些病人甚至反应激烈到需要打镇静剂,月国没有大吵大闹过,已经很坚强了。
为了防止残肢的粘连x_ing瘢痕,今天伤口没有包纱布,而是用护理垫垫着,身上轻轻盖着被子。
“如果觉得疼痛,就轻轻揉一下腿根,促进血液循环。”医生这么说。
月国趴着睡在病床上。
护士帮他洗了头,头发变得很柔软。
做完这些,他们把时间留给了病人和家属。
曜臣片刻也没有离开过,就那样一直站在床边。医生走后,他便问:“还疼不疼?”
“嗯。但是,今天比昨天好一点。”
其实疼痛已经成了习惯,只要不更加剧,月国就能忍受。
“那揉一下腿根吧。”
“好…”
不知为何要同意,这种事应该让医护人员或者护工来做,是曜臣的话就觉得不合适。
曜臣的手按在后臀的位置,离腿根还有一段距离,于是慢慢地摸索下去,月国突然不舒服地“啊”了一声,声音轻微得像撒娇一样。
“弄疼了吗?”
“不是的,还是不要揉了。”
俯卧中,月国发出闷闷的声音。
“为什么?”
“感觉左腿好空,不揉也没有那么痛。”
而且曜臣在臀部抚摸了好几下,总觉得太奇怪了。
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早点睡觉吧,时间也不早了。”
“现在几点了?”
“快十点了。”
曜臣看了一眼手表,月国也感觉到确实天色已晚。
原来曜臣来了四个多小时,而且一直在房里没有出去过。
前几天就像度日如年一样煎熬,今天的时间居然流逝得这么快。
“晚安。”月国喃喃说。
“晚安,我明天再来。”
“好,晚安……”
月国又重复了一次,闭上了眼睛。
曜臣走去门边,粗重的呼吸着。他能感觉到月国对他的依赖,刚才揉了他的腿之后,月国的反应是在害羞,自己也无法控制地有了感觉,还好及时收手。
也许这份感情并不是单向。
***
左右张望了很久,确认江曜臣不在。
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林雅蕾被身后的护士喊住。
“你在干什么?你是1304的家属吗?”
哎呀,吓死了——
林雅蕾拍着心脏转头,像是说谎一般支吾地回答:
“我,我是那个……我是病人的妈妈。”
看着这个女人,小护士露出夸张的表情。
“啊?我是这层楼查房的护士,他的家属只有他男朋友啊,而且他说过病人没有爸妈的。”
她把江曜臣说过的话都记了下来,而且曜臣还提醒不能让不认识的人进去,可以给她们一些好处。
“男朋友?”
林雅蕾小声嘀咕,“不是妹妹的未婚夫么。”
疑惑了一会,小护士才想起“男朋友”不过是她自己主观的判断。
因为那个来看病人的男人真的就像是他男朋友一样,不然还能是什么。
她表情僵硬地解释:“那个,可能我搞错了,反正我没见过你,我们也不能说是随便就让人进去看的,你提着什么呢。”
林雅蕾拎起来让她看清楚。
“哦。这是我给他做的一些点心。”
塑料盒子里有糖糕和流沙包,旁边撒了一些散装的糖果,“还有这些是我买的糖。我知道他吃药很苦的,要吃点糖,缓一缓。”
林雅蕾把口袋交到护士手里,“妹妹,帮我拿给他吧,我要走了。”
“……谢谢啊,阿姨。你怎么不进去看看?”
“不用了,我儿子和我关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