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都没见过你。”
“你可别告诉他我来了啊,就说是好心人送的。”
“好吧。”
林雅蕾准备转身就走的,但是又不安心,她问了句:“那个,他的家属,那个江先生什么时候会来?”
“可能下午六七点。”
“哦,那就好。”
现在才三点,林雅蕾可以再观察月国一阵子,她悄悄地过来就是为了看月国一眼,而且还怕被江曜臣撞见,要是被他看见,就会被赶走了。上次亲眼看过月国受伤以后,总是念念不忘月国说她像自己妈妈的情形,月国太可怜了,她都不知道月国以后还能不能活下去。她根本放不下这个孩子,现在不要遗产也好,她只想了了自己的一个念想,哪怕只为月国做一点点事,不需要月国知道。
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她看见病房里的月国醒来了。
而且护士也告诉了他什么,他就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点心盒子,打开以后,月国拿着一个小包子,当着护士的面吃了下去。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应该在说:“很好吃。”
月国吃了她带来的点心,还笑了,林雅蕾有想哭的冲动。
可是她不能进去打招呼,就这样默默地躲在门背后是最好的选择。
林雅蕾捂着脸哭了一会儿,护士也走出房门。
“阿姨,你还没走啊。”
她赶紧抹掉眼泪:“我马上就走了,我就看看他是不是吃了我带来的东西。”
“他吃了包子,还吃了糖。”
“他身体怎么样?伤口还好吗?”
“截肢手术都会恢复得很慢的,不过他的状态还行吧。”
“那他没有生命危险吧?”
“没有。”
“哦,好……那就好。”林雅蕾很快擦干了眼泪,但还是一脸愁容,“我放心了。”
如果月国死了,她也会很痛苦,很折磨,会一辈子觉得难过。
即使他没有死,只是这样受伤,受折磨,她也觉得痛苦。
做错了事,却没有机会弥补,任何人都会觉得痛苦的。
林雅蕾买来的糖果是批发市场散装的,曜臣不会买这种糖。
他看见床头上的盒子和糖都不是自己带来的,口气带着一些不悦:
“这是什么东西?”
“今天护士说有好心人送我糖吃…”
“哪里来的好心人?”
“不知道,我没有问。”
“你怎么乱吃别人拿来的东西,如果是过期的,如果是致癌物质怎么办?医生不是说过要忌口吗。”
曜臣提高声音,而且很严肃地指责他。
“怎么会,这是普通的糖啊…”
月国轻松的表情变得凝重,并不是害怕那个糖有危害,而是看见曜臣竟然为这种小事生气了。
“对不起。”月国不由自主地道歉。
曜臣真的很关心他,每天下了班就过来,没有一句怨言。
原来他也会生气,还是出于担心,月国自责起来,两人的对话中断。
很想翻过这一页,曜臣转身在公文包里找着什么,提过来的口袋也看了看。
很快,他拿出两个马口铁盒,一个图样是巴洛克花纹,另一个是小动物,还有一个玻璃瓶子,里面也塞满了钻石一样的彩色小糖,那个是金平糖,月国只认得这个。另外两盒上面的外文字他也看不懂。
“这是……”
“你不是说过想吃糖吗?拆开看看吧。”
其实都是和秘书一起去选的,但是这一句没必要说出来。
“好漂亮。”月国慢慢地打开包装封口,捧着精美盒子,“不舍得吃…”
他就知道月国是这样的反应,看见他有些笑容,曜臣满足地坐去沙发上。
“曜臣……谢谢。但是下次不要买了。”
“为什么?”曜臣抬起头,“你不喜欢这类吗?”
“不是,总让你花钱。”
月国侧身把盒子们叠好,一起放在床头,也没有拆开来尝尝。
“你不用有负担,全收下吧。”曜臣说道,“为你买的东西,日后也不用还我。”
为什么这样?
是为了弥补去世的小慧,还是别的。
月国一瞬间被他的话迷惑了,曜臣恐怕不知道,收下他越来越多的礼物,自己的压力也很大。
“曜臣,你有喜欢的人吗?”
曜臣没有回答,他又接着说。
“小慧跟我说过,你不喜欢她。”
“是啊。”曜臣也很干脆地说,“我不喜欢她。”
月国顿时沉默,没有办法接话……
而且,他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
等到反应过来时,房门被推开了。
“该换药了,家属来帮忙一下。”
医护人员又进了屋,推着医疗车进来。其余的话题就停止了。
藏着心事,月国挨过了漫长的痛苦的换药过程,今天换了新的纱布。
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腿部痛痒、空荡荡的感觉。
到了十点左右,曜臣要走了。
“曜臣,如果你有喜欢的人,要告诉我。”
现在的关心、礼物,都应该保留给他喜欢的对象,而不是自己。月国一度怀疑过曜臣是不是喜欢自己,可是这很荒谬,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能赢得谁的喜欢,谁会想和一个残疾人发展恋爱关系,那听着很变态,他自己也不能接受。所以他把曜臣的行为归为朋友的关心,只是始终觉得不妥,觉得自己是负担。
“别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晚安。”
“晚安……”
曜臣抚摸了月国的额头,而且揉到了发丝。
高月国……为什么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喜欢的人,你不是应该看出来了吗?
☆、Chapter 06
Chapter 06
***
“妈妈,是糖诶~”
“你牙齿都没长好呢,老吃糖不好的!”
“吃这个嘛!这个嘛!好嘛好嘛!”
孩子指着橱窗里的那种糖,原来是不需要咬的木奉木奉糖,只要舔来吃就会融化了。
母亲只好放缓了脚步不再拉住他,让他趴着看了一会。
市场里全是零食批发的店铺,琳琅满目,有很多她也说不上来的糖。
“妈妈!买嘛!好嘛好嘛!”
“今天妈妈没有带太多钱,我们下次再来买吧!”
“好嘛好嘛……好嘛好嘛……”
咿呀学语的阶段,小孩子就像小动物一样,只会不断重复那几个字词,用来表达内心的喜悦、快乐、失望、不安。
直到很多年以后,母亲才回想起,孩子当时的语言,也许是很失望,也许是很期待,也许是央求。
不管是什么都好,那个时候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
林雅蕾只能通过病房上的小窗才能看见月国。
就像月国小时候喜欢趴在糖果铺的门口观察那些零食一般。
与月国的回忆,止步在他三岁的时候。
怀着二胎,要带三岁的儿子。
经济压力大得让人抑郁。
家里几十平的房子,水电常常断,隔音很差。
丈夫开小店为生,每天早晨六点她跟着去进货,中午回来休息一会,下午五点开张,她就在家里带孩子。
凌晨,丈夫回家休息,把陷入熟睡的母子都吵醒,又默默出去睡沙发。
家里没有太多的财产,只有一台彩电,一辆摩托车,一台他们都不常用的笔记本电脑。
没有办法给孩子们更好的生活,林雅蕾逐渐被逼入绝境。月慧出生以后,林雅蕾彻底地崩溃了。不是孩子不乖,是因为生活压力太大,她患上了产后抑郁,当时还不知道这是一种病,只是每天都累得喘不过气,甚至想过带着两个幼年的孩子喝药自尽。
可是她不能那么做,那样做太残忍了。
终于有一天,她选择了不告而别。
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懂得她的苦衷。
成为了这样一走了之不负责任的母亲,她自己也无法容忍。
本来她以为,可以尘封这段往事,就这样永远地消失。
包括上次被赶走时,她也以为自己不会再来了。
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偷偷来医院,像个偷窥狂、像做贼心虚一样,来看望月国。
她不知道这些年,被她抛下的儿女是怎么活过来的,两个孩子是怎么在那样失去了母亲的绝境下长大,长得这么健康,又突然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事故的。
她无数次想进去问问,即使是作为陌生人搭个话也好,了解下月国的情况。
可是她丝毫都不敢打扰。
毕竟现在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很怕江曜臣知道她偷偷过来,会找她麻烦,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月国。
就这样,林雅蕾这样偷偷摸摸地来了大半个月,每两三天来一次,每次只送一点点零食,让护士提醒月国当时就吃完,绝不会让别人发现异常。而且她只认识那一个护士,所以如果是别的护士在,或者有医生来了,她就回避一下,每次滞留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这样就不太容易被别人记住。
半个月了,林雅蕾从那扇玻璃小窗看见,月国能下床了,他可以撑着双拐站起来走路,虽然月国的手臂很瘦,但看得出来,渐渐有了力气。走两步上了厕所,月国又回去自己躺下,在床上吃东西、看手机。表情不再像当初手术刚结束时那样痛苦、虚弱、沉闷,而是逐渐有了一些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