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好几次我差点要被裁掉,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地度过。相比较起其他毕业好多年还没找到工作没有背景的本科生,我真的是很幸运。
我很感谢这份幸运,尽管曾经我也诅咒过命运的不幸。
小明没有母亲,有个酗酒的父亲,不管事,任由小明一人自身自灭。
小明曾经笑着说,我觉得我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好像。
都拥有一个不幸的父亲,都失去了温柔的母亲。如果不是现在没人会在街上买火柴,他约莫也会像小女孩一样靠着火柴取暖。
然后冻死。
我问他,你是在感谢现在没人会买火柴吗。
不是的,他脸红道,幸好遇见了你。
小明高二的时候,我已经入职满一年。已经尝到了职场的艰辛,倒还是未褪去青年人的斗志。
那天晚上小明打电话来,哭得抽抽搭搭。平复下来后,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说他爸爸把他上 了。
“什么?”我握着手机的手一抖。
小明没来得及再说第二遍,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
我顾不上多想,出门下楼,往小明那个家所在的地方赶去。
小明家门关着,我用力推了几下,陈年破门居然还挺牢靠。
“开门!”我干脆用脚踹了几脚,“查水表!”
门是被我踹开的。
门开了之后,室内狭小的空间一眼便可望遍。
所剩无几的破烂家具,有着明显被人砸过的痕迹,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男人在一旁抽烟,看见我闯进来后显然很慌张,却又不敢轻易上前驱逐我这个外来者。
最触目惊心的是一旁的床上,小明半裸着身子,虚掩着被子在身上,瑟瑟发抖。
一眼便可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走过去,脱下外套将小明整个包起来,感到自己的双手比小明抖得还厉害。
“我□□妈!”我吼了一声,回手给了那个男人一拳。
“哥……”小明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脆弱到虚无的□□从喉咙挤出来,“你带我走吧,求求你……”
“走。”我过去抱起他,“我们走。”
之后小明做了整整一个月的噩梦。每晚他都从梦中惊醒,然后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他不想去上学,不想再见到任何人,除了我。每天我下班回来,都能看到他眼神空洞而面色麻木地坐在靠门最近的位置。
“小明,”我尽可能温柔地说,“我今天去买了你特别喜欢吃的那家店的j-i翅,你多吃半碗饭好不好?”
小明点点头。
晚饭时,我看得出他在很努力地下咽,努力地露出笑容。我用小碗给他盛的饭,最后还剩下一点点,比起昨天倒是好了一些。
后来我听到他在厕所呕吐的声音,连忙想要打开门,却发现门已经上锁了。
我心下一惊,想到些不好的事,“小明?小明你赶紧开门!快点把门打开!”
门在三秒后开了,小明站在门的那一侧,茫然而平静地望着我。我在这时才发现,短短几天,这孩子就瘦了那么多。衣服领子耷拉下来,露出明显的锁骨。
“哥?”他疑惑地说。
“我明天带你去买衣服吧。”我脱口而出脑中上一秒想到的东西,说完自己都迟疑了。
小明愣了愣,微微地点了头。
在我快要开始考虑要不要带小明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小明终于开始恢复精神。
他像是个一夜破茧的蝶,撬开了迷蒙的白丝,开始一点点,一点点散发出少年人的活力与青春。
热情,却又足以撼动人心的温柔。
只是学校照旧还是去不了。同龄人明亮的面孔和随意的大笑,让小明感到害怕,想着去躲避。
“那就不去了。”我干脆地说,“我明天帮你去办理退学手续。”
“可以吗?”小明说,“我要是不上学,以后会不会就找不到工作,养不活自己了?”
我想告诉他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这是我高考结束后班主任安慰那些没考好的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你还有许多别的方式可以证明你自己,相信自己,只要坚持走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
放屁。
事实是,不管读不读书,都没几个人能找到方向。
别说人生的方向,我连去学校的方向都找不到。
“呵呵呵呵……”小明轻声地笑着。
“笑屁!”我瞪了他一眼。
那是高二的小明,像个孩子一样单纯,没有什么旖旎心思的小明。
第3章 003
“小刚同学,”宗泽的声音哼哼,酥麻了我半边耳朵,“我想吃那家甜品店的蛋挞。”
“嗯,宝贝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到。”
宗泽很不幸地感冒了,在这盛夏天。他说是最近一直下暴雨的缘故。
边说边咬着嘴里Cao莓味的木奉木奉糖。
他起身,往我左边口袋里放了一管笔,金色的外壳,是他一直在用的那支。
“你先帮我拿着。”他说。
拿着干嘛?我好奇地看向他。宗泽恹恹地侧躺在床上,鼻子因为擤鼻涕拧得红红的,眼眸水润,分不清是因为刚哭过还是感冒。
“那我走了哦,马上就回来。”我摸摸他的脸,低头在那红红的鼻尖亲了一口。
“去吧去吧。”他摆摆手,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
我笑笑,转身出门去。
陆远电话打来的时候我还在回学校的路上,还以为是这群无聊的人想出来的恶作剧,心里有些生气。
“我说你们开玩笑好歹也有个度啊,人跳楼了这种事情能随便说的吗?”说着便挂了电话。
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眉头一跳一跳的,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我加快了脚步,手里的袋子被攥出了痕迹,形状很不好看,皱巴巴的。
直到寝室楼下,看到围观的人群,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宗泽,我的宗泽。
大四。
宗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诉我他暑假刚出完柜,我嘴里的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呛到了,咳了好半天。
“什么时候?”
“暑假啊,”宗泽懒洋洋地说,“这个暑假。”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焦急地问,我知道宗泽家家教有多严,也见过他那个严厉的父亲。
“就出个柜,”他随意地低头抠指甲缝,“懒得说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不仅是出个柜。
都出人命了。
宗泽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跟别人介绍,这我兄弟,大学一个寝的。
别人:你少来,人是你媳妇吧,两人成天腻歪,现在装给谁看。
我赧然,带着丝小秘密被戳穿的甜蜜感。
宗泽小公举脾气,寝室里另外两个人一开始和他不对付,都是我帮着化解的矛盾。
那会儿和宗泽最不对付的是陆远。两个都是家里宠着惯着的小少爷,这会儿谁都看不起谁。真的吵起来了,两边互不相让,出头的还是我这个老实人。
有一回吵得凶了,宗泽抓起一边的水杯就向陆远砸过去。我一看这不好,这要砸到了会出人命的啊,连忙扑上去企图挡下那个杯子。
然后杯子就无情地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杯子砸在陆远头上会出人命,却不知道陆远是个会跑的生物。
当时战况还是很惨烈的,我满头血地倒在地上,看上去不省人事。两个人都吓懵了,急忙把我送到医院,在手术室外别扭地化干戈为玉帛,宣布从此硝烟不再,和平永驻。
好在我头骨坚硬,愣是没出什么事,只是住了几天院。两个人商量了轮流值班照顾我。
一来二去,陆远成了哥们,宗泽却成了媳妇。
宿舍里还有一个人叫二傻。
当然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就是个外号。
二傻是我见过,最质朴的人。他来自我从未见过的故乡的隔壁村,算起来是半个老乡。
我初次见到二傻的时候,他正顶着村口王师傅剪的发型,积极地打扫整个寝室的卫生。
我想这怎么好意思呢,上去帮着他一起打扫。
“谢谢啊兄弟。”他抹了一把水在脸上,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
后来宗泽和陆远几乎是同时到的,两个不会干活的少爷各自瞪着对方,一个用手机给女朋友打电话,一个瞪着瞪着就发起了呆。
我当时看到这俩人的样,就觉得我们这寝室,阶级分层挺明显的。
后来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尽管互相关系都挺要好,可二傻永远是最受欺负的一个。出了寝室门外,见谁嘲笑二傻都会组团上去一通怼。回了寝室,两个少爷就懒洋洋地喊二傻帮忙干这干那。
宗泽成我媳妇之后,我就沦落到和二傻一个等级了。
我遇见宗泽之前一直对自己未来的伴侣有很多幻想。
我父亲是个农村出身的知识分子,骨子里带着的朴素并没有在热闹的城市中磨灭去,反而给他增添了许多魅力。再加上经过后天学习形成的一身儒雅的气质,终于成功迎娶了我美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