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生道:“私塾过两天就要开门了,东西其实都买得差不多——苟大哥,我不记得笔有没有买了。”
苟珥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似乎没买。”
陈飞卿道:“那让陈树去买。”
陈树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等陈树跑远了一些,傅南生才道:“对了,顺路带几个砚台回来,一起买能便宜点。”
陈飞卿赶紧回头去叫陈树,却又听到苟珥道:“我去。”
说完,苟珥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飞卿看着苟珥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想,若鲁鼎此刻在这里看到这些事,可能会惊呆了吧,这苟珥该怎么说呢,变得太微妙了。
傅南生道:“这里离店子不远,他俩很快就能回来,我们不如先去磨墨,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少爷磨墨的样子了。”
陈飞卿大笑道:“这你就打错算盘了,我磨墨不会出丑的,打小我就最会磨墨了。”
傅南生也笑,微笑着道:“想必是为皇上磨墨。”
陈飞卿哈哈大笑:“这也被你猜到了?我俩罚抄都是他抄大部分,若不然指望我,那就抄不完了。每次我就耍赖说我手疼,他就从我这里分一半过去,哈哈。”
傅南生心想,若是我,都不用你说,就全部都替你抄了。
两人来到私塾里面,一路走进来,陈飞卿觉得这倒是布置得大气又温馨,后院里还有几间通铺大房,傅南生介绍说是怕偶尔会有孩子来不及回家就能住着。
陈飞卿忍不住道:“他们能遇到你也是有福气了。”
傅南生看他一眼,笑道:“少爷不要再夸我了,再夸我都要飘飘然了。”
陈飞卿正色道:“你做这事就当得夸。”
傅南生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如今有一些钱可也没地方花,那些孩子陪在身边反倒是他们帮我热闹一下。”
陈飞卿道:“这还不算了不得的事,那就没什么了得的事了。”
傅南生拱手求饶道:“您真的不要夸了,我这人禁不得夸。”
两人都笑了起来。
进到屋内,陈飞卿果然熟练地摊开纸,又取出墨条开始研磨。
傅南生看着他认真磨墨的侧脸,笑道:“果然是熟手,我每次磨都磨不好,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陈飞卿道:“你得用力匀称,得耐心,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
傅南生道:“我试试。”
陈飞卿点点头:“行,你试试。”
傅南生伸手要去拿墨条,碰到了陈飞卿的手,他猛地收回了手,有几分尴尬与怯怯的看向陈飞卿:“抱歉。”
陈飞卿倒是没摸着头脑:“怎么了?”
傅南生摇了摇头。
陈飞卿道:“给你啊,拿着,我看你磨的手势对不对。”
傅南生道:“您把墨条放在那里吧。”
陈飞卿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傅南生忍了忍,忍不住道:“我怕您不喜欢我碰到您。”
陈飞卿:“……”
傅南生继续道:“我还是喜欢男子。”
陈飞卿:“……”
傅南生赶紧又说:“但我没有觊觎您了,真的!若我说了假话,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陈飞卿面色微妙,道:“也不用发这么毒的誓。”
傅南生道:“若不是这样,我怕您不信。”
陈飞卿想了想:“你这么说了,我就这么信,以后不用发那种誓。咳,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也没什么的。”他有些尴尬,斟酌着道,“人与人的爱好不太一样很正常,我有个远方表弟还喜欢绣花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有的人喜欢读书有的人喜欢练武差不多吧……”
傅南生静静地看着他在那里胡言乱语。
说到最后,陈飞卿也编不下去了,笑道:“哎呀,你意会一下就行,也没什么,真没什么,我也认识和你一样爱好的人,鲁鼎也认识,我们也还是朋友。”
陈飞卿倒确实认识断袖,只不过人家没断到他眼前来,他甚至都没见过对方断的对象,只是听别人私底下说过几句闲话。所以他一般都想不起来对方是断的,此时为了安慰傅南生才想起来。
匆忙之间陈飞卿还在想,或许那位朋友的事只是以讹传讹吧,那朋友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挺壮实的,怎么就能断了呢?
哎,也不对,苟珥也他娘的是个断的。
至少苟珥是白的。
陈飞卿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傅南生。
他觉得,还是傅南生断得比较有说服力。
第37章
陈飞卿咳嗽一声:“总之过去的事别再提了,都不提,说好了。”
傅南生点点头。
其实陈飞卿本来也没当一回事,刚才被傅南生那么一说,倒确实觉得有点怪怪的了,墨条拿在手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好像此时真照傅南生所说放下来的话,还真是歧视了他。
虽然傅南生现在改了,不再是以前那么敏感偏激的心x_ing了——或者该说,正是因为他改了,陈飞卿反倒更忍不下心了。仔细想想,人家毒誓都发了,袖子完不完整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冲突。
陈飞卿这么一想,拽过傅南生的手,将墨条放到他手里,道:“行了行了,说了没事。”
傅南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学着陈飞卿刚才的手势磨起墨来。
陈飞卿盯着他的手,指点道:“慢一点,别那么快。哎,也不要太慢。”
傅南生侧头看他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也盯着自己磨墨的手看,只觉得那只手像在被火烧似的,竟有些无端端的嫉妒了起来。
若陈飞卿能这样盯着自己的脸看会如何?
大概会毫无作用。
这么多年来,傅南生对自己的相貌是十分在意的,因他打小便从他娘那里知道了,他的相貌会给他带来许多好处,也会带来许多坏处,全看他是否懂得利用。
事实证明,许多许多的人都是很肤浅的人。
可陈飞卿不是。
傅南生说不上自己是更欢喜还是更忧愁,只知道他就是与众不同的。
陈飞卿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在意人的外貌,不在意人的身世,明明他自己那么好,还对其他人也那么好。
若他能不对所有人都那么好就更好了。
若他能将对那个病篓子一半的温柔用到自己的身上,就更好了。
若他愿意要自己,就最好了。
“你发什么呆呢?”陈飞卿问。
傅南生收回心神,笑道:“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小王子还没到京城,早上还收到大王子的问询,不知该怎么回信才好。”
陈飞卿想起这事儿也头疼:“他弟弟他还不知道啊?鬼才晓得跑哪里去了。”
傅南生低声道:“王上近来身体也不好,大王子给他进献了许多金丹。”
陈飞卿早就知道漠国国王的身体有些不太好,但金丹的事儿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心知大概是大王子瞒着其他人做的,也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金丹有异?”
傅南生低声道:“这我也无法断定。大王子也还是防着我,屋外就有他的人,一直都在盯着我,我不方便多说。”
陈飞卿点了点头:“你告诉我这件事,已经很难得了,多谢。”
傅南生十分想要说,如你真要谢我,就亲一亲我。
但他也只敢这么想一想。
暂且先想一想,说不定有朝一日,会实现的。
傅南生微笑起来。
终于磨好了墨,陈树和苟珥也带着笔回来了。
傅南生提着笔想要写什么才好。其实他今日本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是为了多留陈飞卿一会儿才找的借口,乍一要写,他得细想想,想出一个好一些的词儿,最好是能让陈飞卿喜欢的。不,是一定要让陈飞卿喜欢的。
为此,傅南生否掉了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名字“鲤跃堂”。
鲤鱼跃龙门,或许太功利了些。
“求学斋”又太普通了些。
“寒舍”文酸酸的。
傅南生想了又想,否掉一个又一个,担心太显得故意卖弄,或者担心不够朗朗上口。
陈飞卿等了一阵子,忍不住问:“还没想好?”
傅南生道:“我是想不好了,少爷来想一个吧。”
陈飞卿笑道:“你想的肯定比我想的好,不然你要我说,就直接叫有教无类书院得了,简单明了,大家一听就知道什么孩子都收。”
苟珥心里骂道蠢货,耳边听到傅南生拍手道:“这个好!”
陈飞卿笑:“别笑我了,我随口乱说的,你还是继续想吧。”
傅南生真心实意地道:“我是真觉得这个好,少爷说得对,这样简单明了,反倒是大雅了。”
陈飞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