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生道:“反正我不去,我已经找到了去处,比你这个靠谱多了。我今天回来就是跟你辞行的,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里有一百两,你自己拿着想干什么都行,以后自己保重。”
他娘问:“你不会又被人骗了吧?什么人?”
傅南生道:“安国候府的小侯爷。”
他娘脱口而出:“陈飞卿?”
傅南生:“你认识?”
他娘摇了摇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这京城里几个人不认识他?他难道也是——”
傅南生:“不是,是我赖上了他。”
他娘:“……”
他娘质疑地说:“他也是好赖的?你可别惹事。”
傅南生道:“就是他救了我。”
他娘一时没说话了。
傅南生被抓的时候,她是想花银子把人换出来的,但那点银子毫无用处,只够见上短短一面,只够傅南生告诉她不要再浪费银子,留着给自己养老。
傅南生道:“我也没什么东西要带走,只是跟你说一声,我走了。这一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我要么风风光光地回来,要么你就当没生过我。”
他娘忙道:“你等等!其实你真不用这样,咱们银子够花就行了,何必做没命的事?好死不如赖活着!”
傅南生平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如果要我赖活着,我宁愿死。”
陈飞卿看着傅南生两手空空地出来了,问:“没有要带走的东西?”
傅南生道:“没有。”
陈飞卿点点头:“那走吧。”
两人慢慢地走在夜里的花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就有人冲到面前朝陈飞卿扑上去,抱着大叫:“大哥!”
傅南生没什么反应,倒是陈飞卿被吓了一大跳,他经常被吓一大跳。
那人抱着陈飞卿用力拍了拍,道:“我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你,你不怕侯爷家法伺候了?”
陈飞卿赶紧撇清干系:“我有事过来的。鲁鼎,你才是该家法伺候那个。”
鲁鼎嘿嘿笑了笑,又看向傅南生,眼前一亮,话正要脱口而出,却又半路改了道,问:“这是谁?”
陈飞卿道:“新收的幕僚。”
鲁鼎点点头:“看上去挺不错的啊。好好跟大哥,他特照顾人。”
傅南生点了点头。
鲁鼎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身上落了一圈,又投向陈飞卿:“大哥,后天就要走了,哥儿几个今晚来遛遛,你真不一起?”
陈飞卿问:“我要回去晚了,你替我挨揍?”
鲁鼎笑了一阵子:“你天天拿你家家法吓唬我们,也没真见你挨过打。”
陈飞卿摇了摇头:“知道这东西摆在眼前,就不要对着杠,我宁愿被它吓唬着也不想平白无故挨顿打。”
两人笑了几句话,鲁鼎便转身朝烟花之地走去。
陈飞卿好奇地看着他走去的方向,只见那楼前站着的人似乎是一群搔首弄姿的男人们。
陈飞卿知道鲁鼎风流,但没想到他风流到已经男女不分,不由得叹了声气。但这事儿都是你情我愿,他也不好说什么。
傅南生看着他的神色,问:“你喜欢男人吗?”
陈飞卿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傅南生道:“随口问问。”
陈飞卿摇头:“我没有这个癖好。”
傅南生:“哦。”
陈飞卿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傅南生很体贴地说:“我不会招你恶心的。”
陈飞卿忙摇手:“你千万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
傅南生道:“那走吧。”
说完,他就走了,倒像他是少爷似的。陈飞卿哑然失笑,摇着头玩着纸扇,跟在他身后走上去,边走边问:“你走这么快,知道侯府在哪里吗?”
傅南生边走边说:“反正不在这条街上。”
第5章
两人回了侯府,陈飞卿将傅南生安顿在他自己小院里,又去将此事禀告了父亲。
安国候已年过六十,当初也算老来得子,难得没溺爱陈飞卿,反而在教子的事情上更为严厉,但凡有些微行差踏错就会家法军法国法一齐伺候,吓得陈飞卿十岁之后再没敢犯错。
今日安国候听陈飞卿讲了来龙去脉,倒也没多说什么,只让陈飞卿自己好好识人用人。
傅南生在陈飞卿的书房里翻书看,只觉得掉进了一个蜜罐里。他喜欢看书,但总是囫囵吞枣,一本书得匆匆看完就扔,带不回万花楼。陈飞卿的书多,又是崭新的,大概主人家是真的不喜欢看书。
傅南生养成了坏习惯,翻开一本书,匆匆从头略看到尾,便赶紧着又去看下一本。不多久的时间,他竟已经将书架上的整一层翻完了。
一道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来:“你这样看书的习惯可不好。”
傅南生回头去看,看到了鲁鼎。
鲁鼎已经换了一套衣裳,看起来极为英挺。他朝傅南生笑了笑:“我也住大哥家。”
傅南生微妙地看着鲁鼎,心想,他也太快了些。
鲁鼎幸好不知道傅南生的想法,否则大概会吐血。
陈飞卿回到小院的时候,便看见鲁鼎和傅南生相谈甚欢。主要是鲁鼎在谈在欢,傅南生沉默以待。
见着陈飞卿回来了,傅南生站起来,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陈飞卿摆摆手:“我爹没说什么,我都说了,他不怎么干涉我交朋友。鲁鼎你刚说什么呢?看你说得那么起劲。”
鲁鼎笑道:“说你的光辉往事。”
陈飞卿:“看来你在说我的笑话。哎,南生,你跟陈树去管家那领衣服鞋子,还有其他的事你都让陈树帮你。”
傅南生便跟着陈树走了。
他俩刚一走,陈飞卿就问鲁鼎:“你刚朝我使什么眼色?”
鲁鼎的笑脸瞬间消失了,他绷着一张脸,朝陈飞卿道:“傅南生不能用。”
陈飞卿问:“为什么?”
鲁鼎道:“他不是个善茬。”
陈飞卿笑了:“很巧,我们也不是。”
鲁鼎皱眉,道:“我和你说认真的。王府的事他早就有杀心,只不过正好被我们撞上了而已。而在此之前,他的名声就很不好了,十二岁的时候,他就杀过人,一个对他很好的人。”
陈飞卿一怔:“什么人?”
鲁鼎道:“他娘的恩客。当时他娘还风韵犹存,有个恩客常常去见他娘,几番想要为他娘赎身,对傅南生极为疼爱。但后来,这个人就莫名地死在了他娘的房里,死得很惨,胸口被利器捅透了许多下,烂成了一个筛子,命根子也被人给剪掉了。”
陈飞卿顿觉自己的□□一疼,忍不住龇牙。
鲁鼎继续道:“后来结案是说这人死于游侠所为。但很显然,其实是傅南生杀的。”
陈飞卿问:“你这么说,肯定得是有确切的证据。”
鲁鼎道:“证据就是那个人是我爹。”
陈飞卿看着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鲁鼎笑了笑,眼神却是冷漠的:“你只知道我爹死得早,当然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很不喜欢我娘,在我娘死后更是流连万花楼,也没怎么管过我。后来他死了,我也说不上是高兴或者不高兴,就尽儿子的情分去给他收尸,顺便看了案宗。
我爹死的时候,房里只有傅南生。傅南生晕倒在我爹不远处,醒来后说是游侠所为,所以此案就这么定了。当时我也没多想,但这些年我偶尔在花街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忽然想到此事,忽然觉得,当年是不是我们都小瞧了他。”
陈飞卿摁了摁他的肩膀,道:“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多少能知道你的心情。我不是为傅南生辩解,但他当时只有十二岁。”
鲁鼎又笑了笑:“一个十三岁就懂得勾引寡妇的人,你觉得他十二岁不会杀人?”
陈飞卿讶异地问:“这又是什么?”
鲁鼎道:“他身上的故事太多了。听说他十三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家境殷实的寡妇,那寡妇都能做他的娘了,他天天跑上门去叫姐姐,叫着叫着谁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寡妇就死了,死前将家产留给了傅南生。这真是见鬼了。寡妇一家和夫家自然不服,原想着傅南生好对付,不料却被傅南生告上了官府,最后多少也分了一半去。那寡妇夫家恼怒之下放出话来要教训傅南生,你道傅南生怎么说的?”
陈飞卿猜测道:“有种你就来?”
鲁鼎说:“这是你才会说的话。人家才不这么说,他说,你若要教训我,就要么杀了我,你要是杀不死我,我就要你全家的命。”
陈飞卿:“……”
陈飞卿:“他说这种话,恐怕本来人家不想打死他,这下子也得打死他了。”
鲁鼎道:“可不敢。那寡妇夫家就是个虚架子,真让他们这样做,他们也不敢。所以你说,傅南生专门挑了这样一户人家下手,真是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