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陈树终于回来了,加上白御医,四个人坐在饭桌前。
陈树不经意一瞥,道:“小南你嘴角破皮了,上火啊?”
傅南生微笑着道:“是,我久在京城和大漠,也没料到来江南居然反倒上火。”
白御医瞥一眼,冷哼一声。
陈树又道:“现放着御医呢,白大哥帮个忙开个药呗。”
白御医看他一眼,又冷哼一声。
傅南生笑道:“不劳烦白大哥了,我已经涂过药了。”
陈树道:“你那药肯定没有白大哥开的药好。”
傅南生笑了笑,没说话了。
白御医腾地站起身,扔下一句“不吃了”转身冲冲地又走了。
陈树:“白大哥——我又说错话了?我盛饭菜给他送过去,少爷你跟小南先吃。少爷?”
陈飞卿:“啊?哦。”
陈树就觉得自家少爷跟白御医都有毛病似的,敢怒不敢言,盛了饭菜就给送出去了。
他出去后,傅南生给陈飞卿夹菜放到碗里,道:“我们先吃吧。”
第58章
陈飞卿仍然不说话,默默地端起碗,拿着筷子吃饭吃菜。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要说什么。
傅南生也不多事,安静地吃自己的饭菜,时不时给他夹到碗里。
没多久陈树就回来了,跟着一起吃完饭,又道:“下午还有一道药,我等会儿就去熬。”
傅南生恳切地道:“辛苦树哥了。”
陈树摆摆手:“对了,我上午出门,看到有卖蜜饯的,尝一个味道还不错,就买了一包,喝完药可以吃那个。”
傅南生感激地朝他笑了笑,陈飞卿仍旧没有说话,埋头吃饭。
陈树奇怪地看自家少爷一眼,无声地问傅南生:他怎么了?
傅南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也并不知情。
饭后过了一个时辰多,陈树便端着药过来了。今日两人的药是一同端过来的,一人面前放了一份。陈飞卿的是黑褐色的药汁,傅南生的则好多了,是炖猪骨的药汤,看起来还挺好吃的。
陈飞卿沉默地喝药,也不用汤匙了,就着碗沿一口闷,闷完就抱着水壶喝茶。
陈树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也不是在生闷气,而是在走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魂不守舍似的。
他也不追问,见两人都吃完了,收了东西送出去。
陈树出去后,傅南生便抱着那包蜜饯吃起来,又问他:“你吃吗?”
陈飞卿觉得很尴尬,若拒绝说不定会更尴尬,何况嘴里确实很苦,便道:“嗯。”
傅南生便悉悉索索地站起身,朝他这边过来,弯腰将蜜饯喂给他——只不过,是喂的被人咬过的那一颗。
陈飞卿又是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面躲,可傅南生却像是非得要把蜜饯塞到他嘴里似的,不让他躲。
陈飞卿躲不过去,又知道傅南生的固执,便只好勉强吃下那个蜜饯。可他已经这样勉强了,傅南生却仍然不肯放过他。蜜饯里的汁仿佛太多了一些,陈飞卿恍然的想,原来江南的蜜饯和京城的不一样,江南的蜜饯太甜了,甜得齁人,腻得齁人,黏糊糊得齁人。
傅南生终于暂时放过了他,却捧着他的脸,笑嘻嘻地问:“还想吃吗?”
陈飞卿想了又想,抬手握住他捧着自己脸的手,扯开了来,只觉得那手特别的凉,和早上那手的温度不一样。早上的时候,傅南生的手是很温暖舒服的。
傅南生见他又不动了,便用另一只手捻了蜜饯,又凑过来那样喂他。
陈飞卿觉得这像做梦似的,吃了一颗又一颗。
直到鲁鼎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自己是娼也就罢了,可否劳烦别把我大哥当嫖客招待?”
鲁鼎的声音仿佛是一道雷,并不是很响亮,却将陈飞卿缥缈天外的神思震了回来,他忙推开傅南生,可推完又猛觉得这不对,赶紧去抓傅南生,可抓到了手觉得更不对了,尴尬得脸都有些发红。
傅南生站稳了,看向鲁鼎,眼里竟全是厉色。
鲁鼎反倒笑了,倚着门道:“我还跟人打赌你能装上几年呢,真是高看了你,也难怪,一个娼——”
“鲁鼎!”陈飞卿猛地道,“不要说了。”
傅南生的神色稍缓,看了看陈飞卿,又看回鲁鼎,竟朝鲁鼎露出了一个十分得意洋洋的笑,比挑衅要更挑衅。
接着,傅南生用似乎十分可怜却又强作释然的语气道:“鲁大哥说得没错,我确实曾是娼妓之子,可我如今已经脱出贱籍了。”
陈飞卿道:“都别说了。”
鲁鼎却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以往还能忍,可亲眼见到那一幕,便当真不能忍,径直道:“你做了二十年的娼,真以为一张纸就——”
“鲁鼎!”
陈飞卿喝道,“我让你们都别说了!”
他仍旧抓着傅南生的手,只觉得傅南生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傅南生确实是在颤抖,却是憋笑憋得,他一边憋着笑意,一边挑起眼角去看鲁鼎,无声的道:滚。
脸上的神情竟无比的天真烂漫似的。
鲁鼎当真是见多了这样的神情,和花街里的那些娼妓一模一样。
他气血涌动之下,竟活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陈树正巧回来,见状吓了一跳:“鲁大爷怎么过来——你怎么了?!”
鲁鼎摆了摆手:“路上有些意外,我怕你们出事,所以赶了过来。”
陈树道:“我去请白御医来!”
不多时,白御医就被陈树拽了过来,一眼见着鲁鼎就更不耐烦了,但尚且有着不能推脱的职责,只好耐着x_ing子给鲁鼎看伤。
鲁鼎的伤口在背后,清清楚楚的五指印。
白御医边治伤边说给陈飞卿听:“掌伤,心肺被伤了。”
陈飞卿忙问:“可有大碍?”
白御医道:“得养。”
陈飞卿又问:“可能养好?”
白御医道:“让他养肯定能养好,养不好我让他养干什么?”
陈飞卿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手上还拽着个人,低声道:“你先休息吧,我们的事改日再说。”
傅南生在众人面前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道:“嗯。”
白御医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他俩刚刚分开的手,和鲁鼎同时翻了个白眼。
陈树带着傅南生暂且去了隔壁休息,鲁鼎质问:“你给我个说法。”
陈飞卿尴尬地躲闪着他的目光,虽然自己此时并看不到任何人的目光。
“你误会了。”
“那你让我看到什么才不叫误会了?”
陈飞卿皱眉道:“这事一时之间说不清楚,先说正事。你让他去隔壁,不是有正事要说吗?”
鲁鼎冷笑道:“什么正事也比不上这个事正,我们先把这件事正了。”
陈飞卿心虚,只好不说话了,换了个方向坐着。
鲁鼎绕过去,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看,问:“你对他还是他对你?”
陈飞卿忙道:“没!”
鲁鼎又问:“他只亲了你?”
陈飞卿犹豫着,没说话,又把脸往旁边侧了侧。
鲁鼎的眉头越皱越深:“你们还做了什么?”
陈飞卿有些恼羞道:“你一直问这种事情做什么?事情也分轻重缓急,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秦大人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你赶过来?”
鲁鼎很少见他这样发火,愣了愣,坐回去,道:“秦大人没事,宁王此时也在那里。但是那边明里暗里抓了不少灾民。那边的承宣布政使叫姚乙,是太后的远房侄子,就是他在让人抓灾民,尤其是要往北方去的灾民,去一个杀一个,就是为了不让人再上京。若不是我们到得及时,恐怕那些被抓的灾民早就没在牢里,而是去见列祖列宗了。
我算是见识到了秦郑文的本事了,还真怕他当场血溅三尺,不是他自己撞得就是被对方砍得,怪不得皇上一直不敢放他出门。你是没见到,那姚乙没当场气死还能强行跟秦大人有说有笑,说明了真是个很厉害的人了。不过真要刺杀他的人也不少,亏了侯爷调去的那队兵厉害,宁王也在那里顶着,至少在我出发时,秦大人还活蹦乱跳。我过来,一是怕你这边被人趁虚而入,二是及早带你过去,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鲁鼎一口气说完,又道:“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跟傅南生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陈飞卿:“……”
他郁闷地道:“你怎么还记着这个事儿。”
鲁鼎道:“我差点被你气死,怎么可能不记得?正事儿说完了,该说更重要的事儿了。”
陈飞卿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鲁鼎道:“那就慢慢说。”
陈飞卿道:“不说了。倒是你,你以后别那么说人,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