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生道:“可是你之前说皇上——难道你和皇上那只是做戏吗?”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但我信他。”
傅南生眼前发黑,强自忍下了这口不明不白的气,只作天真的样子岔开话头:“说起来,原来你可以甩掉他俩,看来你的身手其实是在他俩之上的。”
陈飞卿有那么些愿意在傅南生面前显现本事,但毕竟不爱自夸,便不好意思地道:“还行吧,也是刚才比较混乱,他俩没反应过来。”
傅南生仍然盯着他看,很是崇拜的样子:“你这是谦虚,我知道你肯定比他们厉害,其实也用不上他们保护。”
陈飞卿面上只摆了摆手,心里却十分的受用。
傅南生又道:“我想起以前在漠国王城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救了我。”
那个时候,傅南生是为了从苟珥手中逃脱,却差点功亏一篑,幸好碰上陈飞卿,也是这样搂着他逃开了。
陈飞卿刚要说话,又被傅南生打断了。
傅南生道:“但我不能一直只等着你来保护我,我想成为你的助力,而不是包袱。”
陈飞卿一怔,听到他这样的话,反倒心里更软了,很温和地道:“你当然不是包袱。”
傅南生道:“我一直想,能多做些什么,才能有机会有借口留在你身边,就像树哥一样。”
陈飞卿哑然:“你跟陈树当然不一样。”
傅南生道:“但是他可以一直名正言顺地陪在你身边。”
陈飞卿一时无话可说。有些话,他觉得还不到该说的时候。傅南生是个实心眼儿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回头,必定极受伤害。因此,他必须得慎重再慎重。
第77章
还好,不多久门神就追了过来,多少缓冲了些尴尬的氛围。
门神见陈飞卿好好的,便又一言不发地跟在几步之外,一起回了书院。
书院门口却早早便等着宫里的来人,朝陈飞卿道:“小侯爷,近来可还好?”
陈飞卿认得他是太后身边的公公,答道:“还好。”
那公公关切地道:“晨起太后听说玄将军讲小侯爷受了苦,病在床上,她心疼得很,赶紧就让奴婢带着太医过来了。”
白御医怀揣着药包,坐在书院大门的门槛上,半眯着眼打瞌睡,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公公又问了句:“可奴婢见小侯爷精神似乎还好?”
陈飞卿适时地咳嗽了一声,道:“今日见了玄将军,倒确实精神好些了,都能出门走动走动。”
公公点了点头:“精神好是好事。若小侯爷精神尚可,不知能不能去宫中一趟?”
陈飞卿更精神了,问:“太后有事召我入宫?”
他如今倒不怕事,就怕什么事都不带他。
公公点了点头。
陈飞卿正要应允,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便看向了傅南生。
之前那拨杀手若真是太后的人……那如今太后立刻又派人来召他入宫,难说是为什么。
陈飞卿有些不放心。
傅南生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朝他道:“我没事,尚可以自保,之前是一时措手不及才落了下风。”
陈飞卿不是很相信这话,只当傅南生在逞强。
傅南生笑得越发灿烂起来,逗他:“难道以后你要把我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了吗?”
陈飞卿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并不说出来,只道:“这时候不开玩笑。”
傅南生委屈地道:“我没有开玩笑,还挺希望那样的。”
那公公看着他俩眉来眼去,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陈飞卿回过神来,也咳嗽了一声。
傅南生道:“我真的没事,以前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不也没事吗。”
陈飞卿如今很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半晌才道:“宫门外不远处有个茶楼,你在那里等我接你。茶楼的老板是我的朋友,我想应该没有人敢去那里闹事。”
傅南生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陈飞卿便跟着公公入了宫,看到除太后以外,皇上在,他爹也在。
他虽然心有疑惑,面上却不显露出来,照常一一行了礼。
太后又对他慈爱了起来,道:“听说你最近受了苦。”
陈飞卿道:“还好。”
太后摇了摇头,叹了声气:“是苦了你,赶紧坐下。”
陈飞卿坐在皇上侧首,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他爹。
皇上却低着头在看地上,他爹也低着头在看地上。
陈飞卿只好又看向太后。
陈飞卿来之前,皇上和安国侯就已经在看地了,太后正愁着无处挑起话头,如今见着了陈飞卿一如往昔般自然,忙道:“飞卿,哀家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陈飞卿很是配合地答道:“太后一向格外地疼臣。”
仿佛两人仍然和以往那样似的。
太后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人都出去了,这才又缓缓地开口:“今日请你们来,不为其他,只是家宴。安国侯是先帝的结拜兄弟,哀家这心里头,向来都是把你们当一家人看待。”
皇上和安国侯仍然沉默着没说话,仍然沉默着垂眼看地上。
陈飞卿只好又来接话:“臣也向来将太后和皇上视作亲人。”
太后欣慰地看着他:“朝政的事,哀家是不懂,也不管的,只知道那很复杂,很多时候,皇上都是身不由己。就拿之前的事来说,皇上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千万不要因为这样就生分了。”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太后这话看起来是为皇上开脱,实则是为自己开脱。
但也没有人拆穿她。
太后声情并茂地道:“先皇驾崩的时候,皇上年岁也不大,身子骨又弱,哀家独独一个妇道人家,几乎就以为是天要塌下来了。还好,有侯爷在。”
安国侯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沉声道:“臣奉先帝遗旨辅佐皇上,不敢有一丝懈怠。皆是职责所在,太后不必言重。”
太后道:“哀家也不当着自家人的面说假话,这些年来,多少闲言闲语,都是些闲人在说,说侯爷功高盖主,恐怕会成大患。哀家从来都没信过!”
听到这里,皇上也终于有了些反应,却是些不合时宜的反应。
他抬眼看向陈飞卿,招了招手。
陈飞卿疑惑地凑近了一些,却被皇上推搡着转过身去,掀起他后脖颈的衣领。
太后正说得情深义重,余光瞥到另一边,不由得看了一眼,也很莫名。
皇上揪着陈飞卿的衣领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一声,道:“玄将军在早朝上说你病卧在榻,朕看你倒是龙马精神得很。母后,可见玄将军说的不过都是些言过其实的话。”
太后一怔,便意识到这是皇上在暗示她,不必为了玄英早朝上那些话而过于惧怕安国侯府。
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脉,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
一想到这点,太后的心中便暖了许多,也踏实了许多。
然而,她却不能听皇上这话,因为她知道,玄英说的很多话,都是真的。
这段时日以来,皇上突然对安国侯发难,这不但令其他人震惊,同样也令太后和姚氏极为震惊。他们甚至一度怀疑,皇上是别有意图,因此仍旧按兵不动。
然而,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被揭发了出来,直到陈飞卿回京被禁,许多人不信也得信——安国侯府是真的失宠于圣前了。
至于原因则众说纷纭,或是安国侯当真功高震主,或是皇上终于羽翼丰满,或是真为了陈飞卿。
但无论如何,事实和结果都摆在了眼前。
并且太后与姚氏一族再往下查,倒是查出了更有趣的事:很多关于安国侯的罪证,或真的,或假的,都出自宁王的手笔。
这样就说得通了。皇上终于不愿再宠信安国侯府,而宁王抓住了机会要扳倒这个宿敌,便造成了这一切的局面。
姚氏一族自然乐见其成。无论是安国侯还是宁王,哪一方倒台,他们都是欢迎之至。
太后却不是很乐意,因为她知道,皇上的前朝需要安国侯与宁王相互牵制,否则宁王一家坐大对皇上而言也绝不会是好事。
更何况,她隐约的觉得此事不太对劲。
然而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姚氏一族观望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他们见皇上这么久以来始终没对安国侯府下狠手,只恐怕夜长梦多,时间一长,这事儿就会不了了之。
于是,他们决定帮宁王一把,也是帮自己一把。
便有了更多的安国侯私通外敌的罪证与陈飞卿的罪状。
果然,这成了皇上盛怒之下彻底对安国侯与陈飞卿失望的理由。
而,姚氏一族之所以陷害安国侯一击即中,不是因为他们比宁王更会制造罪证,而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宁王没有的优势——宁王诬陷安国侯的罪证都是凭空捏造的东西,既然是凭空捏造,必然难以站住脚。但姚氏一族不是,他们陷害安国侯的罪证都是真的,只不过是将原本属于他们自己的罪证移花接木到了安国侯身上而已。
太后得知此事的时候几乎想把自己胞弟的眼睛都给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