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昏厥过去,半晌才问出一句话:“其实你们这是想逼死哀家才对吧?”
胞弟却觉得这计策天衣无缝,哪怕是没能陷害得了安国侯,至少那些罪证以后也不会跟姚家有关系了。
太后气急了反笑,问:“你们当安国侯真是吃素的?让你们隔山观虎斗,你们非得自己跳出来掺和,非得嫌自己清闲日子过久了。”
胞弟道:“我们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也只能这么走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可就真没有了。”
太后苦笑道:“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确实是过了就再难有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把哀家架到火炉子上面去烤的机会!”
胞弟还在那儿苦苦地道:“太后说这话,臣弟就委屈了。这些年来您也看到了,安国侯府的气焰何其嚣张,您倒是巴巴的去跟人交好,还要把公主都嫁过去,人家领情了吗?安国侯就不说了,那陈飞卿,这边做着驸马,那边跟一个娼妇的儿子大张旗鼓毫不避讳,公主还有颜面可言?太后还有颜面可言?皇上还有颜面可言?更不必说他在江南时候那样的羞辱姚乙,那是羞辱姚乙吗?那就是在打您的面子。太后,您醒一醒吧,安国侯府的心早就变啦!您不要再捧着自己的心肝儿去喂狼啦!”
太后半晌才咬着牙道:“哀家的心肝儿不是喂了狼,是喂了一群猪!”
第78章
事情已经做了,太后也没办法,只能帮着善后。
可后还没善到,玄英就进京了,在早朝上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太后了解玄英,他确实看起来是个失心疯似的,但他并不是真的失心疯,他身后的安国侯也绝不会失心疯。
看来,安国侯确实已经将反击的证据都握在了手中,迟迟未发作的原因可能如玄英所说,是为了朝局稳定,但也可能是不想便宜宁王,还要留着跟自己做买卖。
太后这样翻来覆去地考量着,皇上便来到了她宫中,说了早朝的事。
太后镇定地问皇上:“皇上为何要单独来说这件事,莫非其实,也是怀疑哀家?”
皇上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然后缓缓地起身,又缓缓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太后几乎坐不住了,急着拉他起来:“皇上这是做什么!”
皇上仍然跪在她的面前,道:“朕不想失去自己的母亲。”
太后怔了怔,半晌才道:“何至于如此?”
皇上道:“朕信那些事绝不会是母后所为,因为母后向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或许在姚氏的事上偶尔有些糊涂纵容,但绝不会勾结外邦危害朕的江山。”
太后没料到他会这样讲,不由得眼中发酸,道:“哀家如何会做危害皇上江山的事。那玄英不过是救安国侯心切,拿哀家出来吓唬皇上罢了。”
皇上道:“母后当真这样认为吗?”
太后望着他,许久都没说话。
许久过后,皇上道:“都说母子连心,朕知道母后想保姚家,可您已经保了他们很久了。这一次,不是安国侯做了什么,而是姚家要致安国侯于死地,朕也实在没有脸面去央求他饶过姚家。”
太后叹了声气:“这其中或许是误会。皇上也知道,姚家一向都是不理会那些事的,都是安国侯和宁王,他俩互相在斗法。”
皇上道:“这些话,朕信母后的,可也要安国侯信。”
太后便不说话了。
她心知肚明,这都是场面话,皇上是不信的,安国侯更不可能相信。
皇上又道:“若玄英只是揭发姚家的话,朕还能轻轻放下,无非是罢黜几个小边小角。可他指的是当朝太后,朕要如何拿小边小角去搪塞他和悠悠众口?”
太后苦笑道:“他倒真敢说。不,是安国侯果然还是安国侯,这么多年其实从未变过,是他行事的章法。”
皇上道:“是舅舅过分了。江南赈灾粮一案,朕让宁王、秦郑文和陈飞卿去办,舅舅定是对朕颇有微词的,就以为朕是要大公无私、大义灭亲。他如何不想一想,朕当真会这么打自己母亲的脸面吗?赈灾粮一案已经遮不住了,饿死了百姓,灾民告到了京城,没有秦郑文管也总有其他人会管,瞒不过去的,朕能不管吗?宁王与母后走得近,秦郑文是个有才干、名声正、却并不老练,甚至迂腐得有些愚蠢的人,飞卿更是x_ing情纯良,朕说什么他都照做,谁跟他近乎了些,他就信谁,没有比他更好骗的了。这样的三个人派去主理此案,舅舅却以为朕是向着安国侯的?”
太后无言以对。
皇上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都这样子了,姚乙居然还能把这事闹成这么大,朕都想知道,母后您看中的都是些什么人。”
太后都有些委屈起来。先不说皇上的打算究竟是怎样的,她确实也没想到姚家的人会瞒着她做那些事。
末了,皇上道:“事到如今,无论母后您是怎么想的,朕也只有一句话。姚家是外戚,和朕隔着一层。在姚家和母后当中,朕,只会选自己的母亲。”
太后沉默半晌,道:“姚家到底也是皇上的亲戚。”
皇上道:“正因为他们是朕的亲戚,朕必须帮他们活下来。安国侯是什么人,母后想必比朕更清楚。当年他为何与宁王结仇,何至于把宁王逼迫成那个样子,这些陈年旧事,母后也比朕更清楚。他有仇必报且是十倍奉还绝不手软,母后认为此事再继续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太后请来了安国侯和陈飞卿,做了这场“家宴”。
她正竭力跟安国侯示着好,皇上却忽然揪着陈飞卿的衣领来了那样的一句话。
太后只觉得这话除了在暗示自己不必对安国侯过于示好外,还有那么一些怪溜溜的。
皇上说完后,重重地松手,起身便往外走。
太后忙叫他:“皇上!”
皇上略停了停,道:“朕有些不适,母后与安国侯见谅。”
说完,便走了。
安国侯看了眼陈飞卿,陈飞卿忙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太后却忽然福至心灵,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快跟上去。”
陈飞卿茫然道:“可是——”
太后催促他:“皇上的x_ing子你最知道,不会真生你的气,快去吧。”
陈飞卿只好起身匆匆地跟去了。
太后看着他走远,这才又看向安国侯,道:“皇上和飞卿都不在,哀家也能和侯爷说说心里事了。”
安国侯的神色也宽裕了些,举起酒杯朝太后敬道:“臣先干为敬。”
陈飞卿一路追着皇上到了湖边,好不容易追上了,刚要开口就被皇上打断了:“站到十步之外去。”
陈飞卿退了十步。
皇上让身边的太监给陈飞卿送去了一颗苹果,道:“皇上请小侯爷将苹果举在胸前,他要s_h_è 箭。”
陈飞卿有些困惑,因为皇上从没做过这种事。
但他还是接过了苹果,举着在胸前,无辜地看着皇上在十步外拉弓试箭。
皇上练了练手,朝着陈飞卿搭箭拉弓,眯起了一只眼睛。
陈飞卿仍旧笔直地站在那里,丝毫都不紧张。
半晌,皇上放下了箭,道:“朕只有一科输给你过,便是s_h_è 箭。”
陈飞卿笑道:“也只有几次,皇上向来不服输,后来日夜勤练,就比我s_h_è 得准了。”
皇上自小就很要强,很是理所当然地领先着一干同伴,若有不能领先的地方,便勤加苦练,陈飞卿很了解他这一点,也因此更为钦佩他。
皇上问:“这就是你不怕朕一箭s_h_è 穿你的缘故吗?”
陈飞卿坦然道:“皇上若有把握,这支箭就不会s_h_è 穿我。皇上若没有把握,这支箭就不会出弦。我没什么需要害怕的。”
皇上又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笑了起来,将弓箭递给太监,朝陈飞卿道:“过来。”
陈飞卿朝他走过来,被他一把揽进怀里,使劲儿揉脑袋:“你啊!有时候好得朕想揍你!”
陈飞卿纳闷地道:“这怎么会想到要揍我?”
皇上笑道:“因为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就真那么信朕?”
陈飞卿道:“二十年兄弟朋友,若你还不可信,我也没几个可信之人了。”
皇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朕看你是逮谁信谁,也是侯爷打小把你养得太好了。”
见陈飞卿仍有些茫然,皇上道:“自己扯着衣领子看看吧,这么大人了,长点心成不?”
陈飞卿先前碍于在太后和他爹面前,一直没敢扯着衣领子自己看看,此刻被提醒,便回头拽着衣领子看了看,讶异地道:“哎?”
这一刻,皇上嫌弃他的眼神与白御医如出一辙。
两人沿着湖畔慢慢地走着,陈飞卿忍不住问:“之前都是怎么回事?”
皇上道:“就是那么回事。”
陈飞卿道:“我倒是大概想明白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跟我说,真吓了我一跳。”
皇上还有很多底细不愿意此时告诉他,便岔开了话头,只微笑着道:“也不全是假的,朕确实觉得咱们的小侯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欣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