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问:“你不求情?”
陈飞卿道:“我当然会求情,但也不想令你为难,此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
皇上叹了声气:“飞卿,你总是惯于调和,可如今应该知道了,世上很多的事是不能调和的。”
陈飞卿道:“是。”
皇上问他:“难受吗?”
陈飞卿道:“很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以前我只知道你难过,可如今才更知道你究竟有多难过。”
皇上一怔:“怎么说到朕身上了?”
陈飞卿倒确实是有感而发。皇上与太后若本来不亲近也就罢了,偏偏说得上母慈子孝,然而却为了姚家的事一直在私下里斗法。皇上既要为了社稷,又不愿舍去母亲,可想而知会有多难做决定。
陈飞卿如今历的事多了,便更加的钦佩皇上。他二十有余才面对这些事,可皇上却在很早之前便已经脱不了身,恐怕是说不出的难过。
皇上见他不说话,眼圈还有点发红,便忍不住道:“得了吧,别这个样子看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瞎想了,朕好得很,朕是一国之君,没什么担不起的架子。”
陈飞卿忍不住扶住他的胳膊,劝道:“南下吧。”
皇上恍然大悟:“千Cao去找了你?”
陈飞卿道:“抱歉,我没顾上你这里。”
皇上道:“你又不是千Cao,天天跟着朕也写不出一张药方来,不要你顾,你把自己顾好就很不错了。”
陈飞卿又道:“白大哥说你必须尽快南下。”
皇上道:“大夫总是将病情说得格外严重,不必太相信。朕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前些时日是差些,可能吓到你们了。那也许都是换季的缘故,这几天好多了。不说这个,说回婷儿的事,你不用担心朕会怎么样对待你的宝贝了,婷儿非得去探望郑问其,郑小少爷那张嘴根本把不住事,就把傅南生给说了出来。婷儿就来找了朕,求朕放过傅南生这一回,就当是与上次傅南生救她的事扯平了。”
陈飞卿半晌才道:“嗯。”
皇上看他一眼:“不过婷儿想见傅南生一面。”
陈飞卿想了想,道:“有件事我原本不打算说,恐怕有仗恩求情之嫌。南生曾跟我说过,他知道以公主的x_ing情,若他去求情,公主必然会不再计较此事。但他也很后悔,所以自觉无颜再见公主。”
皇上摇了摇头:“他这话,恐怕只是对你说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陈飞卿道:“我明白。其实这次我与他一路谈了许多,他也坦承了很多的事情。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所以一直提醒我,但我真的喜欢他,我也真的相信他历此一事,如今是真的会改过自新。他其实特别乖——”
“打住,朕的心有些堵。”皇上摆了摆手。
陈飞卿故作委屈地看着他。
皇上反手朝他胸前拍了拍:“得了吧,你又不是十岁孩童了,朕不吃你这套了。飞卿,其实这些都是你的私事,你已经这么大了,事实上也比朕小不了多少,朕也不该总管着你。但朕没有什么兄弟,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真的很怕你会受到伤害,与朕担心婷儿是一样的。”
陈飞卿点了点头:“我知道。”
“朕其实确实是挺喜欢傅南生的,他长得确实很好看。”皇上笑了笑。
陈飞卿小声地道:“我是最后才发现他好看的。”
皇上嫌弃地看他一眼,又道:“朕不喜欢他耍那些小心眼。如你所言,他自幼过得艰辛不错,所以肯上进是好的,然而不能为了这份上进而走了歪路,那就不叫上进了。他既然自负有才干,就应该把才干用在上得了台面的事上。如今婷儿与你都为他求情,那就罢了,只有一条,日后他若故态复萌,再做些令朕不快的事,谁也不能再在朕这里保下他。”
陈飞卿慎重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默许我和他在一块了?”
皇上瞧他的眼神更嫌弃了:“朕难道说不同意有用吗?”
陈飞卿笑了笑,卖乖道:“我拿你当我兄长,你若能答应,我会很开心的。”
皇上懒得理他。
傅南生还是去见了公主,在湖心亭里面,隔着珠帘和纱幕。
他以前是很恨她的,因为她和陈飞卿定了亲。后来见过她之后,恨便成了妒忌。再往后,妒忌便莫名地没了,或许是因为陈飞卿与她解了亲,或许是因为陈飞卿只拿她当妹妹,或许是因为她不令他讨厌,甚至有些喜欢。
傅南生甚至想过,陈飞卿若喜欢公主才是自然的,因为恐怕很难会有人不喜欢公主。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傅南生才道:“抱歉。”
公主摇了摇头:“你也救过我一命,我和皇兄说了,我们就此抵消。”
傅南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有些松了口气,却又有些难过,只好又说了声:“抱歉。”
公主便换了一个话头:“傅大哥,我早听说你的腿好了。”
傅南生道:“是的。”
公主:“好了就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许久过后,公主道:“皇兄说你打算参加这届恩科。”
傅南生道:“是。”
公主笑了笑:“我想你应该能高中。”
傅南生也笑了起来:“公主高看我了。”
“皇兄也这样说,他说你若能专心读书,以你的聪明才慧,高中是一定没有问题的。”公主笑着道,“他还说了,殿试时候若你答得好,做了状元也就罢了,否则一定要点你做探花,你说不定会成为他点过最好看的探花。”
傅南生:“……皇上谬赞了。”
公主又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准备考试的事情。”
傅南生点头:“一定。”
傅南生离去了百来步,公主才掀开珠帘,有些怅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长衫落拓,十分的潇洒,与她曾想象过的一模一样。
她抿嘴笑了笑。
侍女过来,为她挽起了珠帘纱幕,道:“公主,刚才宫外来报,说郑少爷在家里闹了起来。”
公主的笑意一僵,问:“他又闹什么?”
侍女道:“他好像是说要去从军。”
“……”公主莫名其妙地问,“他为什么突然又要去从军?我说要嫁给他这件事有这么吓到他吗?”
侍女赔着笑道:“郑少爷自然是很惊喜的。”
公主却很怀疑地看她一眼:“他惊喜地拒绝了我?”
侍女道:“其实奴婢说句心里话,郑少爷每次看您的眼神是真的很用心了。”
公主又问:“很用心地拒绝了我?”
侍女尴尬地道:“那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公主咬了咬嘴唇:“这件事你不许和任何人说,不能让母后和皇兄知道。”
侍女急忙点头:“绝对不说。”
公主郁闷起来,剥了个橘子当作是郑问其狠狠地吃下去,又问:“那他为什么要去从军?我那天也只是一时冲动才那样说,他拒绝了我,我又不会逼他的婚,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
侍女欲言又止:“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主瞪着她:“你每次这样说都是为了要讲,快讲吧。”
侍女突然笑了笑:“公主,奴婢想,郑少爷是想答应的,但太后和皇上应该很难答应此事。郑少爷的身子骨弱,又没什么功名官职,太后和皇上向来疼爱您,自然是舍不得的。”
公主将橘子皮撕成一小片又一小片,道:“我自己就是公主,嫁给谁都是下嫁,没什么差别。以前我还以为皇兄会让我嫁给重臣家,可这一两年和我差不多大的都成亲了,皇兄看起来也没着急。”
侍女笑着问:“公主着急了?”
公主又瞪她:“我当然不着急。只是既然皇兄让我自己选,我就觉得郑问其挺好的,想法也比其他人要有趣多了。但我那天也只是问一问他,他吓得就差躲床底下去了,你当时在外面没看见,就好像我是洪水猛兽要吃了他一样,我在外头的名声有这么不好吗?”
侍女忙道:“那自然不是的,谁说起公主都只有夸的。”
公主仍有些愤愤不平,道:“还去郑府盯着,再探再报。”
傅南生见过公主,本还要去拜见皇上,但陈飞卿说皇上有些别的要紧事,今日不见也罢。
两人便慢慢地沿着宫道朝宫外走。
陈飞卿有些好奇:“你和公主说了什么?”
傅南生道:“公主让我好好准备恩科,说皇上很看好我。”
陈飞卿倒是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皇上向来重视为官者的品x_ing,且向来不看好傅南生的品x_ing。自然,他也不会将这事显露给傅南生知道,转念便又想,或许是先前自己的一席话打动了皇上,便有些高兴。他很希望傅南生能够被亲朋好友接纳,若以后傅南生能与大家成为朋友就最好不过。
傅南生看他一眼:“你倒是很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