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卿疑惑地道:“但是……”
“我只是为了他们的钱或者别的东西罢了,谁他大爷的会喜欢他们啊!”傅南生骂道,“我看到那群傻子就想吐,但他们的钱好骗,天天在街上晃,比能花钱的女人好找多了。”
陈飞卿:“……”
到底一开始在议论什么事来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傅南生还在痛骂男人。
陈飞卿的心情更加复杂了,等他喘口气的空档提醒他:“可是你和我都是男人。”
傅南生有点儿仇视他似的:“你若是个女人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陈飞卿很难理解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我不是很能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被睡的又不是你。”傅南生仍然仇视他。
陈飞卿悟了悟:“你是不是还是不愿意?但……”
傅南生却飞快地否认了:“不是!”
这神情又不像作假,此刻想必也不会再说假话,因此陈飞卿更加纳闷:“那你为什么还要……”
他问不下去。为什么还要答应与自己成亲做夫妻,为什么又不是不愿意和自己行房。他越来越糊涂了。
傅南生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道:“我应该娶个女人的。”
陈飞卿心中一沉。
傅南生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想过,我以后长大了,考了秀才,也攒够了钱给我娘赎身,接着买一个院子,娶一个姑娘,生两个孩子。院子前面临街,是一个铺面,卖一些东西,做一些生意,一边做生意,一边准备科考。”
陈飞卿觉着自己应该打断他的话,却没有这样做。
傅南生突然又笑起来:“但是后来,干娘和我娘说,我生成这样,还是做男人的生意更靠得住。我不喜欢男人,但他们确实给了我很多钱财。女人不好找,能给我那么多钱的女人更不好找。”
陈飞卿仍然不说话。
傅南生看着他:“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陈飞卿问:“那你究竟是想说什么?”
傅南生道:“我也不知道。”
第135章
陈飞卿的胸膛里极为难受,很想起身离去,却忍耐住了,仍然看着傅南生。
他甚至想要质问傅南生,既然如此是不是就该和离了。但这是气话,不该火上浇油。
傅南生撇开卷着自己的被子,爬过去靠在陈飞卿的怀里,竭力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很小声地道:“男人和男人当真在一起,会被人笑话的。”
陈飞卿觉得匪夷所思:“你以前难道没想过这件事?”
傅南生很认真地告诉他:“以前也没几个人瞧得起我,我是个娼妓的儿子,本来都已经够被人笑话了。但现在我不是了,我娘赎身了,我也做官了,别人就会笑话我别的事了。”
陈飞卿的心口很憋闷,当真想要扯着傅南生的衣襟骂一句“你是不是失心疯”。
自然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想说什么?”
傅南生刚要说话,陈飞卿又问:“是不是谁找过你,和你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你故意说这些话气我走?是不是上一次淮王……”
傅南生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会被人说动。”
这倒也是……
陈飞卿头疼地问:“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傅南生想了许久,将陈飞卿抱得更紧了一些,嘴里却是道:“我们再做一回夫妻,就把婚书撕了吧。”
陈飞卿忍无可忍,将他扯开:“我问你最后一次,是有人让你这样说,还是你自己这样想?”
傅南生道:“我说了,没有任何人和我说,我也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很好。”陈飞卿点了点头,起身穿了衣服与靴子,便朝外走去。
傅南生却忽然哭了起来。
陈飞卿脚步一顿,回过头去,有些不忍地看着傅南生。
他猛然想到,傅南生原本就是这x_ing子,早就知道了的事,何必置气。
只是这次的话确实太伤人,他也确实十分憋闷。
……
也罢,总得有人让一步。
陈飞卿犹豫了一阵,又回去床边,朝傅南生道:“我不走,等明日休息好了,或许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或者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傅南生仰着头看他,抽噎着道:“你去那边的小屉里拿给我。”
陈飞卿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拉开小屉,从里面摸出一个圆圆的精致的小瓷盒:“这是什么?”
傅南生道:“给我。”
陈飞卿疑惑地将东西给他,看着他拧开那瓷盒的盖子,里面的东西即便猜也猜到了是什么用途,顿时便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颅顶,劈手夺过来用力地砸到地上:“傅南生!你不要太过分!”
傅南生却道:“你把它给我涂了,我就可以和你在一块了。”
“我多稀罕你和我在一块!”陈飞卿平生第一回气得口不择言,“你想看我生气是吧?你们都想看我生气是吗?”
看着陈飞卿朝自己伸手,傅南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陈飞卿却没有打他,抢过他手上的小盖子,同样用力地朝地上砸去,接着转身去捡起适才只砸出了一个小缺口的口脂瓷盒,再次朝地上砸了过去。
傅南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陈飞卿把东西给砸得四分五裂,瞪着傅南生看了许久。
傅南生都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哭还是该做什么了,想了想,有些畏惧地看了眼地上砸碎的瓷片,咽了口口水,提议道:“要不你拿那个把我脸划了?”
陈飞卿逐渐地喘过气儿来,胸口里没那样憋闷了,却一片死气沉沉,提不起劲儿来。他确实很疲累了,不想再搭理傅南生。
傅南生看着陈飞卿推门出去了,便垂着头发呆。
可很快陈飞卿又回来了。
傅南生惊讶地抬头看他,见他拿着扫帚簸箕进来,将地上的碎瓷片扫净。
于傅南生而言,陈飞卿当真是个谜。
扫完碎瓷片,陈飞卿面无表情地朝傅南生道:“我回侯府,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婚书我放在京郊月老庙里面了,你去拿了要撕要烧悉听尊便。”
他说完,就这样走了。
陈飞卿撒了谎,他并没有回侯府,却也没有更多的去处。大半夜的,城门关了,街上有夜禁,又不想去花街买醉,想来想去,去给巡夜兵设的小摊儿上吃馄饨。
老板也还没变,仍然是几年前的那一位。
馄饨的味道也没变,仍然鲜透了,很好吃。
他记得自己曾带傅南生来过这里,那个时候刚认识傅南生不久,就已经觉得傅南生是个不太正常的人,怎么看都有些怪怪的,尤其是,根本无法理解傅南生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今日,也仍然无法理解。
陈飞卿扪心自问已经退无可退了,或许今夜也应该再忍一忍,或许再耐心地问一问,或许真是傅南生受到什么逼迫也说不一定……
他却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没有人逼迫得了傅南生做任何决定,傅南生行事根本不受控,骨子里不知哪儿来那样多的偏执,根本就不管不顾,非常的任x_ing妄为。
若一定要说是受了逼迫,那也无非是听些流言蜚语,不理也就罢了,除此之外,总不能把人都杀了吧?悠悠众口本就难堵,既然已经这样做了,做之前就该衡量过轻重,此时又来反悔算怎么回事?
陈飞卿很难说清楚自己今夜的感受,仿佛……仿佛受辱了一般。他不认为一个男人应该为了小事而这样置气,但他当真觉得自己像是被傅南生羞辱了一番。
他从未遭受过这样的羞辱。
傅南生坐在床上,觉得有些冷起来。门明明是关着的,他却总觉得像有风吹进来,十分的刺骨。
他便拿被子抱着自己,抱着膝盖蜷缩起来,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被对面桌子底下的碎片吸去了目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爬下床去,鞋子也不穿,光脚踩在地上,走过去蹲在桌子前,捡起碎片看了看。
只是一块碎片,上面没有口脂残余下来,大概是砸碎的盖子。
傅南生盯着它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翻过左手来,用它割破了左手的手指。
血的颜色和口脂的颜色很接近,或许可以代替。
他笑了笑,起身坐在桌子前,将铜镜翻了过来,看着里面的自己。
陈飞卿几乎没有用过这面铜镜,傅南生却很喜欢,常常要用它来看着自己,能看上很久,久得陈飞卿有一次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镜子里面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傅南生当时想,是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看到了一只狐狸精。
他十五岁的时候被人这样骂过。一个商人拿贩货的本钱买了一只金项圈送给他,却发现这个金项圈买不到更多的东西,便回头和家中的妻儿子女父母说是他骗走的,说他会摄魂术,拍一拍自己,就迷迷糊糊、身不由己地将钱都给出去了。
傅南生当时就骂了回去:老子有这本事至于拿来对你这个穷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