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Cao便不再管她,接过小太监拧干的热帕子,细心擦去皇上嘴角的血迹,再将碎参片塞进他的嘴里,将银针换了几处x_u_e位。
皇上只觉得耳边砰砰的响,像是贴着一个极为恐惧的人的胸膛。他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去,先是虚虚晃晃地看见了床畔站着华服女子,心知是太后,又看见了半抱着自己在诊脉的白千Cao。
“朕没事。”皇上仍然眼前发黑,撑着道,“请太后回宫。”
太后见事已至此,只好转身离去,却听到皇上又道:“宣玄英入宫,令他立刻接管皇宫内外所有守卫事宜。京城最近涌入了许多外邦j-ian细,恐怕宫里也有不少,为太后着想,即日起不要踏出寝宫,其他妃嫔公主同样如此。”
太后猛地道:“皇上——”
皇上的声音尚且有些飘忽:“若有抗旨一并拿下,谁的情面都大不过朕的旨意。”
太后离去后,内殿里又忙了一阵子,便恢复了寂静。
皇上半闭着眼睛,极想睡觉。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觉得好受一些。
只不过那砰砰的心跳声太吓人,他轻声道:“朕想躺下去。”
白千Cao低声哄他:“再过一会儿,你如今还有些瘀血尚未咳完,刚又喝了药,怕气不顺,这样坐着舒服一些。”
皇上道:“那让小海来替你。”
白千Cao反倒很难得地笑了笑:“我再如何也是个大夫,不会在此刻生出别的心思,你不必这样避嫌。”
“你们总喜欢听自己想听的话,因此朕每回说你们不愿听的真话,你们都当朕别有意图,朕说假话才肯信。”皇上叹了一声气,断断续续地道,“朕再如何也是个病人,此刻也不会为了避嫌得罪你这大夫。只是你心跳得格外活跃,太吵了。”
白千Cao道:“海公公亲自去盯着熬药了。我只是还有些后怕,很快就好了。”
皇上便不再说话,昏昏沉沉地继续睡着了。
虽然刚才那样说,可白千Cao忍不住盯着他看。这样的姿势只看得到他的半侧脸,眉头因为难受而微微地皱了起来,似乎在暗自咬着牙忍耐,腮处有一些很不明显的涌动。
白千Cao心想或许说会儿话会令他没那样难受,便不太熟练地找话头:“你早上吃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皇上才答他:“照你安排的膳食吃的。”
白千Cao想了想,又道:“我上一次说的那个药羹,又换了些食材进去,味道好多了。”
皇上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嗯。”
白千Cao还好说话,却听皇上道:“朕还有些事需要安排,在想那些事,你不必寻话来说,朕顾不上应答你。”
他便不作声了。
半晌之后,皇上又低声道:“小江。”
一道人影便不知从哪里出来了,道:“在。”
“你去和玄英说,让他将事安排妥当了来见朕。让他仔细地安排,若有人不服他,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等朕的意思。”
“是。”
太后自然也不肯坐以待毙。她回到寝宫当中,没多久便也有人进来,跪在地上:“今日换上了最后一批人,外头已经全是玄英的人。”
“怪不得他回京这么久,提也没提走的事。”太后冷笑道,“但他毕竟不管禁卫军多年,不至于滴水不漏。”
“是。”
“你立刻令人快马加鞭,告诉姚昆,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让那些蠢东西都把尾巴夹好了,千万不要对傅南生下手。无论傅南生查出来了什么,都让他去查。傅南生若要闹,也让他去闹。要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让他去杀。只要皇上不去江南,光凭傅南生和陈飞卿在江南翻不了天,也不敢翻。”
“姚大人自然听太后的话,但小姚大人……”
“若不听话就让他们去!”太后狠一狠心,道,“都是些旁枝,自己要送死也怪不到哀家不护他们。告诉姚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把我们本家这些枝叶护好就行,让他加紧卖田卖屋,将退路填好。”
“是。皇上那里……”
“哀家今日豁出去了,皇上已经气成这样,短期之内想必是不能南下的,让他们赶紧趁着这时候把屁股都擦干净。”
“是。”
然而令太后没有想到的是,一日过后,皇上居然仍旧坚持南下。
第139章
一路由北往南,沿途的风景逐渐不同,地势起伏大了许多。皇上觉得十分新鲜,忍不住又让人去打开窗子看外头两岸的景色:“不要总闷着,开了窗吹一吹。”
太监一面支窗子,一面笑着道:“水面上风大又凉,怕伤着龙体,只能开一小会儿,皇上要罚奴婢都认了。”
皇上没接这话,专心地看外头的景。
原本是打算走陆路,白千Cao打死不肯,说陆路颠簸,皇上也没管他,坚持走了一小截,才知他说的并非夸张,陆路确实颠簸,这才改走了水路。
太后所言也有不虚之处,皇上确实生x_ing好强,不愿落于人后,因此明明自己打小骑s_h_è 身手都不在陈飞卿之下,如今却连白千Cao都当不得,难免有些黯然。
他难免会再一次地设想,若没有当年之事,自己如今必定比陈飞卿要更为挺拔高大、精神奕奕。
然而这样黯然的心绪很快也被窗外未曾见过的景象冲散了。
傅南生先到江南的一个月里,确实是就差把天给翻过来了。
太后的胞弟先前得了太后的密令,死咬牙关和姚乙等人磕了好大一阵,这才将这些人给摁了下去,不敢对傅南生轻举妄动。
然后姚乙忍不住在私底下抱怨连声——傅南生是什么出身,如今整日在扇自己的脸面,就算熬过了这一阵子,以后也没脸做人了。
太后胞弟黑着脸道:“你还管傅南生,皇上不日就要到了,想想这才是真要熬的日子。我可告诉你了,别瞎折腾,让皇上好好儿的来好好儿的回京,这一场难关我们就算是熬过去了。傅南生必定和皇上一同回京,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江南,也没这样的先例。”
姚乙尚且有些愤愤不平。
他的妻侄前日里被傅南生找借口打了十几板子,有几个亲信的富贾也被傅南生折腾得够呛,天天跑他家里喋喋不休。
若说傅南生是和那个秦郑文一样,姚乙也就罢了,毕竟秦郑文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满脑袋本就是仁义道德,姚乙尚且可以自我安慰一番。然而傅南生算是个什么东西,出身不论,行事也丝毫没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到处作威作福、贪得无厌。
姚乙道:“小叔,这次真的是傅南生过分了。他比我们都贪得多,这也罢了,他要钱就知道要,拿了钱却不做事,他也不亏心啊?还真不愧是妓院里出来的,嘴脸和那些婊/子一模一样。”
他小叔烦得不行:“那你不给他不就行了?你自己又要给。”
“可不敢不给,我那妻侄倒是不给,打得皮开r_ou_绽,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姚乙道,“我原本以为他是来查我们的,现在我都怀疑他纯属来捞钱的。”
他小叔紧皱眉头:“若是如此,皇上不应该会派他南巡。不过我也有些看不太懂……”
正说着,门房来报:“老爷,傅大人在府外了,说有要事要与老爷相商。”
“又来?”姚乙拍了拍额头,“请他去前厅,奉好茶。对了,让表少爷赶紧回来!”
他小叔到底有点看不过眼:“平时你说得那么威风八面,怎么的……”
姚乙苦笑道:“小叔啊,常言道横的怕不要命的,你侄子还想了一句,就是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傅南生还真是个比那玄英还不要脸的,我看他俩还说不准真是亲父子,青出于蓝的泼!”
姚乙到了前厅,远远就见傅南生正拿着厅里的一个花瓶在细看。
看吧看吧,反正是不值钱的。姚乙的心中十分微妙。他们设想过千万遍,也在钦差来之前就将场面上的贵重东西都藏了起来,可没想到,原来他们防的不是被查,原来防的是被人明抢。
就这样也没防得过去,傅南生来了一个月,抢的快比他们一年还多。
“傅大人!抱歉抱歉,原以为傅大人这两日出城了,没料到忽然过来,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姚乙一面走一面拱手,客气得很。
傅南生放下花瓶,笑了笑,丝毫没有姚乙先前口中那股子嚣张劲儿,反倒也客气得很:“哪里,是我来得急,还怕耽误了姚大人的事。”
姚乙边请他上座边道:“傅大人不必与我客气,不知此次过来……”
傅南生道:“我接到消息,说皇上约有三五日便要到了,赶紧和姚大人来催一催行宫的事。”
姚乙为难地道:“我自然不敢怠慢,但是工期这样紧,也确实是为难下面的人,更怕催得急了他们只顾赶工,在别的处儿胡来,若出了事儿惊扰圣驾,这可谁都担不起。不过,照先前说的,若行宫没来得及建好,便先请皇上下榻秀剑山庄。傅大人,说实话,秀剑山庄可真要比咱们的行宫舒适,山庄主人是江南首富,那可真是富可敌国的人,我有幸去做过客,里头的下人都跟外头的公子小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