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生道:“别人的山庄自然没有自己的地方舒服,怕皇上会住得束手束脚。”
“这话可不对,”姚乙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有钱,他的命都是皇上的,何况是一个山庄,那也是皇上的。”
傅南生笑了笑:“我说不过姚大人。那就说另一件事,秀女的事如何了?”
姚乙便更正经了,左右看看,凑近些,小声道:“傅大人,这事我也得和你说一说。当然我们要选些随侍的人,但皇上是贤明圣主,若我们激起民怨,恐怕会惹得龙颜大怒。”
傅南生的神色便隐约有些不悦起来。
这便是姚乙瞧不上傅南生的另一个理由了。
虽然姚乙自己也贪财色酒气,但毕竟都没敲锣打鼓去做,而傅南生来到江南后,到处扯着皇上的旗号狐假虎威,不光给自己敛财,还想着法儿给皇上“敛”——皇上南下的消息传来后,傅南生立刻找到姚乙,说要给皇上兴建行宫接驾,还要大肆在民间给皇上选江南秀女随侍。
姚乙当时便没能回过神来。
事实与他所想的南辕北辙,傅南生也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怎么看……怎么看都像是个纯属来捞钱的谄媚佞幸。这真不是姚乙胡说,傅南生将那股子小人得志的派头真是摆得十成十,不由得人不信。
姚乙原先还指望从陈飞卿的身上看出点端倪,毕竟有了赈灾的事在前,陈飞卿在姚乙的心中还有些正气。但陈飞卿和傅南生从京城出发前便吵得天翻地覆,一路吵到江南了还在吵,吵得一拍两散,陈飞卿除了偶尔露一下面,便夜夜流连万千温柔乡去了。
姚乙是真看不懂这些断袖。当然,他也怀疑这些都是做出来的戏,因此对傅南生是十分防备。尤其傅南生让他去大兴土木、搜抢民间女子,他便更加谨慎起来。傅南生这算盘无论是怎样打的,都打得太精,到时候会令皇上高兴的机会太小,而一旦龙颜大怒,背黑锅的也不会是傅南生,激起了民怨,民间骂得也只会是姚乙。
姚乙便越发的厌恶傅南生了,只觉得此人不仅贪婪,并且恶毒。
但面上仍要跟着笑。
傅南生敛了笑意,淡淡地道:“钦差毕竟只是个虚职,江南还是姚大人在管……”
姚乙忙道:“说不上,说不上。”
傅南生摆了摆手,继续道:“既然如此,也不为难姚大人,我自己想想法子。原本也是想着皇上难得来一次江南,想让他过得舒坦一些,可见姚大人与大小官员都这样清廉,倒显得我不对了。”
姚乙笑了笑,刚要辩解,便听到外头传来他表侄的声音:“傅大人,姚大人。”
姚乙忙道:“这又没外人,叫得这样生疏。”
他那表侄拘泥着道:“还是要讲规矩的。”
若不是无意间发现傅南生似乎有那么些意思,姚乙都不想理这个表侄。
这是个八竿子才够得着的穷亲戚,同样读书读傻了,人家秦郑文好歹能考状元,这表侄却一无是处,乡试考了三回都没考上,被他那种了八辈子地的爹娘领着上门求爷爷拜n_ain_ai,好歹挂在姚乙的府里做个账房,还一天到晚做不好帐,都不知道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偏偏还长得五大三粗、其貌不扬,名字也起得很随意,叫张大树。
姚乙忙着应付钦差的事,本想事后再赶走这张大树,却发现傅南生竟在宴席中途背着人和张大树在后院里攀谈起来。他一开始以为傅南生是想要套话,那倒没什么好担心,因为张大树太蠢,什么都不知道,话也没得套。然而眼看着不对劲起来,因那傅南生说着说着竟开始上手,掳起张大树的衣袖,去捏那被结实r_ou_拱起来的胳膊——姚乙实在是太嫌弃这表侄了,当时便腹诽这表侄的身板有多壮,脑子就有多空。
至于傅南生当时的神情,姚乙觉得真是不好说,特别的难说。
——傅南生喝了不少的酒,姚乙都说不准是不是自己的偏见,总之便见傅南生满脸春情荡漾,盯着张大树的眼神十分的刻意。姚乙当时甚至有点害怕他俩在自家后院里就胡搞起来,毕竟小侯爷还在前厅坐着。姚乙是很想看陈飞卿与傅南生的笑话,但不想把自己家也搅进去一起被人笑。
还好傅南生不算太醉,过了一会儿便回去宴席上继续喝酒。姚乙也不动声色地继续陪着吃吃喝喝,混当以前的纠葛从没有过一样。
第140章
事后,姚乙问张大树和傅南生说了什么,张大树道:“没什么啊,他说我看起来很壮实,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做事,家里有哪些人。”
姚乙问:“他问你这些做什么?”
张大树道:“他说我长得很像他去世的朋友,所以见到我就很亲近。”
姚乙:“哦。”
后来,傅南生还真和张大树亲近起来,街头偶遇了几次,请着喝了几次茶、看了几次戏。
姚乙又找张大树来问一问,只见张大树满脸难色:“我不想去了,但我不去他就很不高兴的样子,看起来很怪。但我去了,我也不高兴啊。”
姚乙问:“你怎么不高兴?”
张大树犹豫了半天,道:“他喜欢摸我。”
姚乙:“……哦?”
张大树十分扭捏地道:“我就觉得奇怪,本来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但他有时候说些话我听着臊得慌。”
姚乙:“……哦。”
张大树一张黑脸都红了:“我听人说,他是那个……”犹犹豫豫地勾了勾小指头,“我不是啊,我还要成亲的。”
姚乙:“……呵。”
张大树:“那我以后不去了。”
姚乙道:“去,当然要去,他是钦差,还是探花,这是你难得的机会,多和他请教请教。不要说你表叔我没教过你做人的道理,这就是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张大树一脸惊恐:“但是……”
“你不要听信那些谣言。”姚乙一本正经地道,“傅大人是个再正派不过的人,他是欣赏你,你一个男子汉,怕什么被另一个男人摸两下。他是看看你这身架子结实不结实,说不定就将你带进京城做事了,你爹娘就盼着你出息呢。”
张大树挣扎着道:“但是他总说些……说些让人好臊的话。”
姚乙问:“什么话?”
张大树艰难地道:“就……就就就很难为情的话……”
“到底什么?又没有外人,跟你表叔有什么好害臊的?说出来才好帮你。”
“他……他问我这么大年纪了,没娶妻,怎么过的……”张大树别过头去,脸都拧成了一团,“就,就还有很多。”
姚乙:“哦哦。关心你嘛,表叔也很关心你,这儿有点碎银子,你先拿着,买两身好衣裳。他说得又没错,你这年纪没娶妻,平时一个人闷头读书,恐怕确实是过得很难,多出去玩玩。哎呀,不要这个样子,他看着年轻,但历的风浪比你多多了,看你就像长辈看晚辈似的。何况你也不吃亏,他长得不好看吗?”
“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张大树将碎银子攥在手中,紧张得直冒汗,“我、我我……”
“他是钦差,招待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这也是帮我分忧。”姚乙和蔼可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大人那些传言是无稽之谈,我就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你仔细想想,哪有比他还亲切的官了?换了别人,谁理你啊。”
张大树想了想,这倒是。
姚乙又道:“他也是难过,外头那些传言无非是为了他那张面孔,这不让你也误会了。可这又不是他愿意生成这样的,你不能因此对他有偏见。”
张大树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他确实对我很好,其实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是喝多了些酒,说的醉话。”
姚乙道:“你这样想就对了。对了,记得买两身挺括点儿的衣裳啊,都这样大了,也该娶媳妇儿了,先把自己打扮好看点,钱不够了自己在账里头支,你是我表侄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好了,去吧。”
断袖的事姚乙是看不清了,但顺水推舟的事反正不会有错,这个他看得清。不为别的,就为了陈飞卿以往下过他的那些面子,也得把这口气给挣回来。
如今姚乙又将张大树叫了过来,作模作样地道:“傅大人,本来今日我也想去行宫那里看一看,正好看大树是个有力气的,叫他陪我一去过去,偶尔还能帮把手。若傅大人有空,不如一起去走这一趟?看完了行宫,还去秀剑山庄和主人家见一见。”
傅南生看也没看张大树,只看着姚乙,道:“如此也好。”
装吧,继续装。姚乙心中暗笑,若不是知道张大树蠢得谎都不会撒,还真想不到傅南生会对张大树做那些事。
这位钦差还当真是无法以常理度之。
陈飞卿再一次无功而返,他甚至有那么些怀疑是否真的还能找到皇上的弟弟。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年,人能在这样的境遇里好好儿活下来都是一件难事,若当真找出来了,也不一定能用。
自然,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对的,那既然是皇上的亲弟弟,无论如何也该找出来,不能做皇帝也至少要做个寻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