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以取名为鱼吗?诗里写鱼,而我刚好也画了鱼。而且我觉得,鱼这个字,这个意象就很美。跟这首诗传达出的感觉很类似。”程殷一脸期待地说。
还有一句他没说出:等待的日子总平常。这句话击中了他,他隐约又对“候人兮猗”这四个字的理解又多了一些。
李彧微笑着,“好,就叫鱼。”
“诶,秀才,你是不是看到我的画儿才有了灵感写这首诗的?”程殷突然有点儿得意。
李彧想了想,说:“可以这么说。”
程殷轻轻拍一下掌,程老师真厉害。不但创作了可爱的鱼之画,还一力促成了鱼之诗。
啧,果然语文要成大神了。都能够间接写诗了我的妈!我怎么这么厉害!
程殷喜滋滋的,又问:“那为什么让我来给你的诗取名啊?”
程殷心里暗戳戳地想:是不是觉得程老师文学素养很高了?秀才眼光真好。
李彧倒是愣了一下,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是刚好萌生了这么个想法而已。
他笑了笑,看向程殷慢慢说:“程殷,语文老师说要投桃报李。你送了我一幅画,我用一首诗的名字来回报你。这样是不是很公平?”
程殷感觉心被砸了一下,但心底下是软软的棉花,这一砸下去晕乎乎的,如坠云端。他从前怎么没意识到投桃报李这个词这么美?
第8章 第 8 章
过了几天,程殷和李彧又在门口碰见舒瑶了。
她和几个女生站一起,微微低着头,脸色发红。
程殷笑着指过去,“你看,舒瑶变化挺大啊。都能和班上女生穿闺蜜装了,之前可是听说班上人都不怎么搭理她的。”
李彧看过去,果然有个高个儿女生和舒瑶穿着同款连衣裙。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的,看着气氛不错。
李彧微笑,“挺好的。”
但他还是有些吃惊,舒瑶这么快能交到朋友,不自觉站在那儿多看了一会儿。程殷知道他对舒瑶挺在意,也没动,站在那儿等他。
看久了李彧就看出不对来了。
舒瑶一直没说话,其他几个女生倒是笑嘻嘻的,都冲着她一人说话。舒瑶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一脸的茫然。
他眉头皱起,有些犹豫。程殷拽了拽他,“我们走近点,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李彧脚尖在地上点了点,还是跟着程殷走了过去。
还没怎么靠近就听见了,高个儿女生笑着在对舒瑶说:“明明舒瑶穿着好看呀。”
另一个接着话,“舒瑶瘦嘛。”还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头,“真可爱。”
“我中午回去换掉。”高个子接着说到,“跟舒瑶比起来,我好丑哦。”
几个女生一直在笑。
李彧却觉得她们的语气怪怪的,神情也很微妙。舒瑶垂着手站在那里,格格不入的样子,李彧有点看不下去。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走过去,对着舒瑶说:“你上次问我的数学题,我做出来了。现在去教室吧,我给你讲。”
舒瑶茫然地看向他,小声说:“李彧?”
李彧点点头,“现在去吧。你不是说没做出来那道题觉都要睡不好了吗?”
高个子女生斜着眼瞟了一眼李彧,又一副亲昵的样子笑着对舒瑶说:“最近这么用功啊?爱上学习了,都不看你的小哥哥了?”
舒瑶摇摇头。
气氛实在太怪异了。程殷没忍住拉了一把舒瑶,“走吧,快讲完题回家吃饭了!”,接着推着舒瑶就大步走开,回头对那高个儿挥挥手,“先走了哈!”
李彧跟在后面,礼貌x_ing地对着几个女生点了点头,却注意到她们脸上若有若无的、怪异的笑容。
走开了之后,程殷放下手,往后面看了一眼,那几个女生已经走开了。
“她们在欺负你?”程殷问舒瑶。
舒瑶摇了摇头,看着李彧,眼神带着明显的困惑。
李彧有点尴尬,“看你们的样子有点奇怪,没事儿吧?”
这时候舒瑶低下头,像是认真思索着,过了好几秒才开了口。
“她们想让我跟她们一起。但是我觉得不能接受,又不知道怎么办。”
李彧嗯了一声,问她:“跟她们一起是说要和你交朋友的意思?”
舒瑶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她看向李彧,神情有些迷茫和不解,“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们突然就要和我一起了,几个人主动来找我说话,我觉得很奇怪。”
李彧侧过头,跟程殷对视了一眼。他刚才瞥到的那几个女孩子的模样真的很怪异,热情地想要接纳另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不,太不像了。
李彧直觉上认为她们动机不纯,但又说不出几个高中女生能有什么坏心思。
“你们是一个班的吗?”程殷问。
“只有陈栀心跟我一个班。就是最高的那个。其他的是她的朋友,我最近才认识了她们。”
李彧说:“你不喜欢她们吗?”
舒瑶笑了一下,语气有些无奈:“她们每天都在一起,但好像也只有彼此几个人。”
她又轻声说了句:“我不太想这样。”
李彧心里一阵酸涩,孤独和自我是两个概念。
想到余华的那句话:我宁愿回到孤独之中,也不愿放弃尊严去换取表面的朋友。
抱团取暖就更没有什么意思了。
舒瑶垂下头,“一个人是小可怜,一群小可怜在一起是绝望。”
“要有光。”程殷说。
李彧笑了笑,程殷也笑起来。
“不想跟她们交朋友就拒绝好了。”李彧说,“之前告诉过你,有问题可以来问我,是真心的。”
舒瑶看向他,李彧对着她点了点头。
“谢谢你。”舒瑶咬着嘴唇小声说到,“听我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真的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本来也是我把你叫过来的。”李彧微笑着说:“回去吃午饭吧。”
等到舒瑶走了,李彧和程殷也赶紧往回走。
李彧笑起来,“你怎么突然来了句‘要有光’?”
程殷捏了捏下巴,“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创世听起来那么的容易,人活着却不容易。但是我们每个人生活的都是自己的世界,自己就是这个世界里的神。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时,再绝望,也必须自己说:‘要有光。’”
程殷控制不住也笑了,“你看我是不是跟你越来越像了。说话可有文化了。”
李彧冲着他弯了弯眼角。
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这句话最动人当然不是光,而是于是。轻描淡写的于是,轻而易举的光亮。
神创物靠“word”,人拿什么去留住光?
有时候早晨起来,看见红彤彤的太阳。打开门,穿过走廊,日光顺着白色的墙壁一路延展开去,起初是一片光,再变成几束光线,最后就消匿了,只余下y-in暗。
太阳照不穿冰冷的建筑,光好像不能够抵达所有的地方。
李彧总是这样悲哀。他还没学会程殷的创世观:
自己去建造自己的世界。你要光、要树、要海,都自己去拿。
李彧的手不自觉捂上腹部。最近很奇怪,老是胃疼。
走了十多分钟,李彧都没再说话。程殷想讲点什么,于是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李彧,才发现他脸色不太好,嘴唇苍白。
“怎么了?”程殷轻轻拍了拍他的腰,“你不舒服?”
“没事儿。胃有点疼。不严重,一会儿就好。”李彧勉强冲他笑了笑。
其实情况不算太好,李彧很不舒服。胃里空荡荡的,有时又有着强烈的烧灼感,类似于饥饿感,但是难受得多。甚至只是简单的行走着,却感觉胃仿佛被剧烈地摇晃了而晕得不行。
浑身都没劲儿,他走路走得更加疲乏。
“饿了吧?我们走快点吧,你妈肯定都做好饭等你了。”程殷拉了他一把,“吃了饭睡个午觉应该就好了。”
李彧嗯了一声。心底难免苦涩难当。
可惜他母亲怎么可能做好了饭在等他。
跟父亲离婚后,就连儿子也很少过问。她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了。
印象中小时候的母亲是温柔的、高雅的,是无论在哪儿都优雅动人的。柴米油盐都与她无关,饭是父亲做的,锅是父亲带着李彧玩儿着泡泡一起洗的。
但李彧喜欢看她弹琴的样子。
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父亲搂着他,在膝上放一本《王尔德童话》,两个人一起慢慢地读。母亲在一旁忘我地练琴,有时也会唱起歌。他总忍不住看一会儿书就悄悄侧过去头去看一眼妈妈,看着她陶醉的样子就觉得新奇、觉得神圣无比。
她现在跟李彧一样,都独自生活着。但她把一切都献给了音乐,住进了自己的象牙塔,彻底地忘我,也快忘了儿子了。只差一点点,她就能完全甩开他这个小小的包袱了,偏偏这骨r_ou_牵连的血缘关系还在妨碍着她,令她苦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