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这世界上唯有时间是公平的。时间会公平公正的对待每一个人,既不会因为你的欣喜若狂而驻足停留,也不会因为你的悲伤难过而加快脚步。快乐转瞬即逝才显得难能可贵,痛苦经久不散则教会我们如何成长。
那次的事情之后,楚家相依为命的两兄弟之间发生了十分微妙的变化。
无论是当天还是第二天又或是之后的任意一天,楚然从未提起过任何和那晚有关的事情。他一如既往的起床、去学校、回家、做饭吃饭、洗澡收拾屋子,就连楚铭晚归时客厅留给他的那一盏灯都还在。
但楚铭还是觉得有什么和之前不太一样了,现在的楚然看起来就像是裹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壳,将自己隐藏在薄弱不堪的防御壁之后。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和楚然谈谈,谈谈他和陆辉,谈谈他所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和即将要经历的人和事。
然而楚铭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该从何说起,生怕一个不小心碰破了坏了那层薄薄的壳却无力去接受楚然真实裸露出的情感。让这个唯一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脸上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都是楚铭所不愿意看到的,却又似乎突然弄不明白应该怎样去疼爱他才好。
因此,楚铭同样选择了逃避。以另外一种方式,逃避楚然、逃避陆辉、逃避一切不想去思考和面对的东西。
没课的时候楚铭就会把白天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拼命的汲取着无法在学校和课堂上接触到的知识。晚上能加班就加班没班可加就会跑去酒吧厮混,和一个又一个驻店的少爷调笑,揽着一个又一个前来寻求慰藉或是刺激的男人滚上酒店的床,只是不再让自己喝醉。
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捋顺内心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本是最亲最近的那个人,只好有意无意的将自己包裹起来独自去消化那些苦闷心情,又或是将它们塞进心与脑的角落里假装视而不见,以谋求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然而,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回避与改变日积月累,却仿佛正在慢慢蚕食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就像陷入沼泽的逃亡者,无论是拼命挣扎还是静滞不动,如若无人救援最终都难以逃脱沉入泥潭深处溺毙的命运,要说区别大概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很快的,楚铭因为对工作倾注到了公司里的大小领导只要不是眼瞎就绝对能看出来的地步,在一众原本就是经过了层层筛选才能够留到最后且各自优秀的实习生中脱颖而出,破例获得了提前半年前往意大利分公司进修的资格。
楚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检索意意大利人文艺术或是设计方面比较有名望的大学,只是转过头看了看靠在敞开着的卧室门板上的楚铭,淡淡地说了句“可能不会在同一个城市”。
而原本没有和楚铭他们一起参加面试也丝毫不曾对此显露出过一丝半点兴趣的吴帆,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直接内定进入了创旌集团的市场部,并被安排到了全公司最被看好的销售一部。这种无异于空降的行为在进入职场的初期阶段就明里暗里地为他树立了不少“敌人”,并在他再次破例被允许不去海外分公司进修的时候进一步达到了惹人非议的一个小高潮。
周亚晖选择了留校考研,每天抱着成摞的书本和笨重的笔记本电脑穿梭在图书馆、自习室和研究室之间。而那台又厚又重的黑色长方形笔记本电脑还是吴帆送他的,如果不考虑价格的话完全可以在危机关头充当大号板砖来用。
成绩一直保持的还不错的蒋确锌在楚然决定留学的刺激下更加发愤图强,虽然无望进入清华北大这类的世界级名校,但还是将本市的一所一类院校作为第一志愿而不断努力着。他家和吴帆家差不多,都是做生意的,只是没有吴家做得大,蒋确锌虽说没有太大的野心,但也还是希望能使父母投入了诸多心血和经历的产业不至于在自己手上付诸东流。
那一年的夏天将要结束的时候,随着楚然独自坐上了飞往异国他乡的航班,五个相对彼此或年长或年幼的年轻人,在经过多年嬉笑打闹争吵又和好的年少时光后,终于各奔东西踏上了人生的新征程。殊不知,在或远或近充满迷茫和诸多变数的将来,他们还将会重逢并再次成为彼此生命乐章中纠缠跳动着的音符。
第25章 第 25 章
【25】
楚然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意大利北部的博洛尼亚。这座有着“柱廊之城”美誉的城市始建于公元5世纪,是意大利最古老的城市之一,至今仍保留着浓郁的历史特色。然而,它却从未因此而显得沉闷无趣,相反四处充斥着明亮的色彩和热闹的街市以及欢快往来的人群。
尽管楚然在国内念高中的时候,也曾利用课余时间学习过意大利语,但考虑到这里的本科是三年制以及想要尽可能的减少大学课业中因为语言问题带来的困扰,最终楚然还是决定要在意大利本土重读预科。
在意大利,大多数城市的语言预科都是从11月开始上课,但博洛尼亚大学为外国留学生们开设的意大利语进修班却是从9月开始,而且第一个月还免费,从时间的衔接上来看也非常合适。
在楚铭的帮助下,楚然并没有通过中介而是几乎全部自己经手并成功拿到了语言签证,甚至还在临行前找到了合租房子的室友。楚然的室友也是个中国人,他已经在两个月前结束了预科课程,将先于楚然成为博洛尼亚大学海外留学生大军的一员。
博洛尼亚然是艾米利亚罗马涅的首府,但城市规模并不大,整体可以看做是一个大学城,而楚然选定的这所被誉为“世界大学之母”的博洛尼亚大学无疑是独特的。它的规模非常大,几乎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大学的主要建筑坐落在市中心,各个分院部系则散落在市区,并在切塞纳、拉文纳等十个城市设有教学及研究机构,拥有超过十万名的注册在校生。
楚然沿着长长的拱廊来到一座纵向四层高的建筑面前,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摸出钱包又在里面拿出两张照片,对比着眼前的这幢黄墙红顶的楼房来回确认着。不多时,楚然便重新装好钱包,提起之前一直拖拽在身旁的行李箱走进一个撑着红色遮阳伞的咖啡馆旁的圆拱门里,一路爬到了三楼。
来开门的是一个有着墨绿色深邃眼瞳的高大白人男子,楚然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你好,楚?”
“你好,路易斯·卡恩先生,我是楚然。”
对方率先打了招呼,一开口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让楚然略感吃惊。
“路易。”男人侧过身把楚然让进屋,在关上门之后又向着他伸出了手,“你可以叫我路易。”
“好的,路易。”楚然握住对方伸来的手,笑着说道:“你可以用你喜欢的任何方式来称呼我。”
“I like you!”路易斯下意识地说了句英文,随后又连忙将双手掌心向外放在胸前说道:“哦,请不要误会。”
“我也喜欢你,不过是和我室友不一样的那种。”
楚然心情非常好,原本初到异国他乡的紧张情绪一路上随着热情的意大利人的帮助和指引一点点的退去,并最终在见到这个优雅而亲切的男人后彻底消散。
这个叫做路易斯·卡恩的男人是个德国人,比楚然大两岁,是他在博洛尼亚这座古城的新室友——张家明的男朋友。他的室友有个男朋友这一点,楚然在来到意大利之前就知道。当初,他是冲着房租便宜以及合租人是中国人这一点才和对方联系的,没想到张家明上来第一句就是问他介不介意自己有个同x_ing恋人。
说真的,哪怕没有楚铭的事情,楚然觉得自己也不会对同x_ing恋有什么抵触的心理。不知道是因为从小被父母兄长照顾的太好、收获了太多的爱,还是天赋异禀异于常人,楚然一直都觉得自己对这世间的一切充满了包容与关爱。
两个人在就这个最可能出现分歧的问题达成一致之后,剩下的一些琐碎事情就更加顺风顺水的协商妥当。比如,因为路易斯几乎每天都过来也会时常留宿,所以楚然只需要负担三分之一的房屋租金且不需要付押金。又比如,楚然表示可以负责收拾公共空间和提供中餐家常菜来回馈二人在租金方面的关照。
“家明还在睡,晚一点起来之后会去跟你打招呼。”路易斯一边走一边为楚然介绍厨房和卫生间所在的方位,然后经过一个弯折成L型连接着客厅与休息空间的小过道,来到了两间并排着的屋子面前,指着靠里面的一间说道:“那间是你的卧室,家明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好的,谢谢你,路易。”
“不要客气,楚。”路易斯说着伸手握上了外手这间卧室的门把,“我就在这间屋子里,家明也在,有任何事情的话可以来找我们。”
楚然笑着点了点头,在路易斯打开房门走进去之后,便也拖着行李拧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横对门口的长方形房间,左侧门后摆着一个带书架的写字台,写字台对面是个高度几乎快到房顶的两开门衣柜。衣柜旁边也就是正对着卧室门的地方摆放着一组书柜,在旁边是一张加宽的单人床,床头柜仅有一个放置在床的里侧,在床和墙壁之间隔出一条窄窄的过道,墙上嵌着两扇略微分开了一些距离的上下抽拉式窗户。
房间不算太大,但内部构造和家具的摆放和张家明发给他的照片上所显示的一模一样,楚然对这一点非常满意,将房间整个环视了一遍之后便开始归整自己的行李。
下飞机之后没多久他就给楚铭发了一条短信报平安,然后在中午的时候接到了楚铭打来的电话,说是这两天有个项目在首尾各种忙,不过大后天开始就相对轻松一些。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楚铭会在乘坐那天上午的飞机飞来博洛尼亚看他,趁着还没开学还打算带回去自己所在的城市住上几天。
下午稍晚一点的时候张家明敲响了楚然的房门,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种和认识多年的老朋友重逢一般的感受,于异国他乡更是平添一缕亲切与慰藉。简单的寒暄过后,张家明提议趁着天还没黑带楚然去采购一些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