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果然在发抖,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脸色苍白,目光看向乔昊时带着些许茫然,像是想了很久才认出对方一样,嘴唇嚅动了几下,却没有喊出乔昊的名字。
“对不起,冬冬,对不起……”乔昊闭了闭眼睛,不愿松开双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他看到这样的石冬冬,却只想说对不起。
“袁刚自杀了,我早上叫他,他一动都不动。”乔昊的胸口传来石冬冬的声音,轻得需要用力去听。
“我知道了。”乔昊只得用手拍了拍他的背,哄小孩一样。
乔昊想石冬冬一定是吓坏了,而他自己也忍不住懊恼,光头昨天的表现那么反常,一直在窗台边自言自语,他竟没有看出一点端倪,否则的话,至少可以提醒一下他的母亲。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石冬冬又道,慢慢从乔昊的怀中挣脱开来,把身上的毯子扯得更紧了些。
“他已经解脱了,再也不会那么痛苦。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只要尊重就好。”乔昊竭力说着安慰的话,一边伸手想要把石冬冬的毯子拉下来,他不知道他这样裹了自己多久。
可乔昊的动作却引来石冬冬的抵触,他像抓住救命稻Cao般死死拽住了身上的毯子,拼命把它往脖子上扯。
乔昊无奈,手上更用力了一些。他明白,石冬冬此时就像是个被恶梦魇住了的人,不把他从恐惧里拉出来,他便一直不会醒过来。
“不要!”石冬冬惊叫了一声,但终究,毛毯被乔昊拉了开来。
眼前的景象让乔昊吃了一惊,石冬冬的病号服上竟染满了鲜血,那暗红的血似乎还未干透,粘粘腻腻散发出血`腥气味,映在浅蓝色的病号服上显得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吗?”乔昊急忙去检查石冬冬的身体,翻他的衣领和袖子,只怕这血是从他的身上渗出来的。
石冬冬仍是抗拒,双手抱住了头不住摇了起来,“不是,不是我的……是袁刚的、袁刚的血!”
乔昊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石冬冬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再次把人揽进了怀里。
“你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说出来就不怕了,好不好?”乔昊用力抱住石冬冬,想制止他的激烈动作,同时又柔声开导着他,希望他可以从噩梦中脱身。
“我半夜头疼,醒了过来,想拿止疼药……开了灯,然后看见地上全是血,全是。我叫他的名字,没有人回答我……我想下床,但脚下软了一下……地上全是他的血,他的床上也是,我推他喊他,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然后我看见,他脖子上……”石冬冬说着,一下闭上了眼睛,抱住头的双手把脸也埋了进去。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乔昊使劲地点了点头,只恨自己那时不在石冬冬的身边。
“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石冬冬闷着头一声声发问,身体也跟着抖了起来。
“冬冬,我们不要再去想他了好吗?”
乔昊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去制止他思考。但显然,这并没有用。
石冬冬像更清楚地记起了那些可怕场景,情绪近乎崩溃地被乔昊禁锢在怀中,他仍是不住地摇头,身体剧烈地颤抖,乔昊硬掰过他来,竟发现他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只是一瞬间,乔昊想也没想,抬起了那人的脸便吻了下去。
他的唇重重盖在了石冬冬的嘴上,舌头拼命地探了过去,强迫他张开了紧咬的牙关。石冬冬温热的气息传来时,乔昊觉得自己浑身振颤了一下,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彼此。他温柔地将舌头送了进去,轻轻缠绕住石冬冬微凉的舌尖,不断地吮`吸,缓缓地抚`慰。
那是乔昊此生从未有过的深吻,怀中的人慢慢停止了颤抖,安静地任乔昊索取,以致乔昊几乎忘了他是为何而开始的这样一吻。周围没有一点声响,他只能听见彼此都渐渐沉重的呼吸,s-hi润而缠绵的感觉让他贪婪地希望这样的时刻永远也不要停止。
“嗯……”很久很久,石冬冬终于闷哼了一声。
乔昊仿佛惊醒的人般,一下放开了他。
石冬冬的唇泛着潮s-hi的红,眉头仍紧蹙着,但是身体已经放松了下来,不似刚刚那样歇斯底里地紧绷。但他也似乎极度疲倦,双手扯住了乔昊的衣服,微微喘着气。
“好一些了吗?”乔昊扶住了他,问了一句。
石冬冬用手背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别过了头。
见他不说话,乔昊一时有些尴尬,他这一早的情绪像坐过山车般跌宕起伏,如今真是理不出一点头绪去猜石冬冬的想法。
于是,他只得道,“先换掉衣服,睡一觉休息一下,好吗?睡醒了,一切就都会过去了。”
石冬冬抬头看了看乔昊,他没有说话,但眼神仿佛是在向乔昊求证,是这样吗?
乔昊欣然点头,然后起身,“我去帮你要一套干净衣服。”
但石冬冬一把拉住了他,“你不要走。”
“我不走,我就在门口跟他们说一声,我今天不上班,我会陪着你。”乔昊心头一热,说话的声音也轻了几分。
石冬冬终于不再说话,他低下头来,呆呆看向了自己衣服上的血迹。
新的病号服拿来时,石冬冬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他温顺地任乔昊给他换下衣服,因为太疲倦,几乎要在擦身时闭眼睡过去。但当乔昊托着他的脖子,让他慢慢躺下时,他又睁开了眼睛。
“乔昊,我觉得很难过……”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脆弱。
乔昊只得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用力。
“昨天晚上,他跟我借铅笔,说他想写点东西……我没想那么多,就借给了他,然后他说笔钝了……所以,”石冬冬说着,哽咽了一下,“所以他用的刀,是我借给他的削笔刀……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害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他如果打定了主意想离开,什么也留不住他。我碰到过他的妈妈好几次,她告诉我袁刚已经是癌症晚期,他本来也时日无多,这样走,或许对他来说更轻松一些。所以,你并没有害他,也许在他看来,你是帮了他。”乔昊在石冬冬的床边,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
“帮了他?”石冬冬扯了扯嘴角,艰难露出一个笑来。
“是的,你要想着,他现在解脱了,用他自己选择的方式。”虽然他不该这样吓到你,乔昊在心里道。
“是这样吧……”石冬冬茫然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想不动了。
乔昊在床边看着石冬冬睡着,那人疲倦得像是经过了一场几天几夜的激战,眼皮坠下来时只是轻轻眨了几下,头慢慢侧了过去,然后均匀地呼吸声便传了过来。乔昊仍有些怔忪,目光无法从他的唇上移开,刚刚的那一吻仿佛做梦一般,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睁开眼睛。
如果睁开了眼睛,此时会不会更确信一些?
身后,病房的门被慢慢推了开来,石崇山走进来的动静终于让乔昊回过神来。
“抱歉,敲了几次门没有反应,所以我自己进来了。”杵着拐杖的石崇山站在了乔昊面前,眼神里有乔昊读不懂的复杂,他看了看病床上自己熟睡的儿子,又看向乔昊,“我想跟你谈谈。”
第60章 第 60 章
“不好意思今天冒昧地为你请了假。”石崇山坐在肿瘤科休息室的沙发上,并示意乔昊也坐下。
“没什么,只要冬冬没事就好。”乔昊坐了下来,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忐忑。
“你知道,今天你没来之前,冬冬不让任何人靠近他,谁说话也不理,笔录也没法进行。”
“他吓坏了,毕竟,身边一个活生生的人用这么惨烈的方式离开。”
“是。”石崇山点点头,“不过,我很感谢你。我相信你对冬冬来说,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虽然,我不认同同x_ing之间的感情,但是,冬冬是我的儿子,我没有其他选择。”
“您想说什么?”乔昊径直问石崇山,对方的神情和语气让他不安。
“我不知道你对冬冬的感情有多深,我只希望我现在说的,你可以接受。”石崇山叹了一口气,看向乔昊,仿佛在试探他的反应,尽管他还没给出任何线索。
“请直说。”乔昊皱起眉,闭开了那目光,房间里很安静,空气像凝滞了一般,他不知道石崇山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
“冬冬的病情,我们……有所隐瞒。”
乔昊霍地抬起头来。
“他的肿瘤不是少枝胶质细胞瘤,”石崇山停了一下,似乎将要说出口的话对他来说也很困难,“是胶质母细胞瘤,分级是四级,我们一直骗他说是少枝,说肿瘤只要化疗就可以慢慢缩小……他的肿瘤长在脑干,国内的医院几乎都不敢接这台手术,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联系能够手术的医生。”
石崇山说着,微微仰起了头,深深呼吸了口气。他面前的年轻人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茫然的脸上双眼已经涨红。
“我不是故意要骗他,也不想骗你,但是,病人需要的是希望,我不想让他放弃自己。你知道,冬冬一直都很消极,他和我的关系也并不算融洽,他甚至是跟我对着干的,之前我一直劝他接受手术,他都在用各种方式抵触。但那时,我其实并没有联系到能够真正胜任手术的医生,上周,我通过朋友终于找到芝加哥的一家医院,那里有位医生是胶质母细胞瘤方面的权威,他看了冬冬资料,表示愿意为他进行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