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恩扭头看了看房间的窗户,窗虚掩着,并没有风吹进来,在他看来房间里的温度和之前也没有太明显的差异。于是他把这当作诗人岔开话题的一个小手段,会意地点头,替他拉起被子:“那我们早点休息吧。”
维奥列特整个人都陷进了他怀里,似乎觉得这样很暖和,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胸膛,然后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们在出发前确定了下一个目的地。
“真的没问题吗?”维奥列特还是有些犹豫,“如果真的去多蒙诺奇,也许你得脱队躲避城里的巡逻卫兵……”
“‘萨迪翁的日落’只有这个季节才能看到,错过这次就要等明年了。”霍奇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想看这个很久了吗?”
“可是……”
“别想太多,就当作是我回家探亲了。”
霍奇轻描淡写道。
维奥列特还想说什么,他摆了摆手,出去赶车了。
“应该……没问题吧?”伊莱恩凑到诗人身边,压低声音问,“不如你给霍奇的脸做点伪装?这样卫兵就认不出来了。”
“有道理。”
维奥列特点点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缩到角落里开始鼓捣他的瓶瓶罐罐们。片刻后,霍奇被伊莱恩以换班为由骗进车厢,突然从周围伸出几只手来,把他牢牢按在原地,维奥列特端着调好的一堆药剂,在伯尔金斯和佩特拉的帮助下强行给霍奇化了个妆,在短暂的一小段时间内把他从眼神y-in鹜的刀疤男变成了身材矮小但长相憨厚的八字胡管家。施展完这堪称变脸的化妆术,等他再给不情不愿的霍奇套上管家的装束,后者看起来就和真正的管家没什么两样了,连在赶车的间隙探头进来看热闹的伊莱恩都鼓起了掌:“真厉害。”
诗人给了他一个夸奖的眼神,甚至不用开口,年轻人就意会了他的心思,又美滋滋地回去赶车了。马车在平坦的大路上一直前行,直直朝多蒙诺奇的方向驶去。
他们运气不错,没有赶上坏天气,在傍晚时分顺利到达了多蒙诺奇的一个小镇,找了家还不错的旅馆,以一家人的名义订了房间。除了作管家打扮的霍奇——他现在的假名叫“皮彭”,维奥列特严禁大家在多蒙诺奇境内用他的本名称呼他——佩特拉是丈夫在多蒙诺奇工作的姐姐,伊莱恩是刚成年不久的弟弟,伯尔金斯则扮演照料他们路上生活的叔叔。
“……那你呢?”
听完维奥列特编造的剧本,伊莱恩一脸疑惑地问他。
“我吗?”诗人眨了眨眼,往他身边一靠,“我是你的家庭教师,同时也是你的情人,小少爷,怎么样?”
伊莱恩的脸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但没有拒绝。
几人的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他们顺利以这些假身份入住了旅馆,并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毕竟普通市民也不会想到通缉犯敢大摇大摆地住旅馆,没人怀疑才是正常的情况。
维奥列特成功把伊莱恩逗得满脸通红,取了房间钥匙就和他一起回去了;伯尔金斯和佩特拉去了镇上的补给点,打算买些备用的食物和弹药,因此没有人留意到,霍奇在大家都回了房间以后又独自出了门。
等伯尔金斯回来以后发现霍奇不在房间里,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的事了。四个人在维奥列特和伊莱恩的房间里汇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觉得情况可能有些不妙。
“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说过在多蒙诺奇逗留的期间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吗?”维奥列特看了看表,霍奇至少已经出门两个小时了,对普通人来说独自外出两小时也许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一个通缉令挂得满大街都是的通缉犯而言,两小时已经足够出十次事了。
伯尔金斯皱着眉头看了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一眼:“我觉得我们应该出门找他了,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分头找吧。”佩特拉调整好自己右腕上的袖箭,在桌上铺开一张刚从补给点买回来的地图,取了笔在上面画线,“这个小镇不大,维奥列特留在旅馆等,我们三个分头去找,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整个小镇搜遍。”
伊莱恩点点头,对她的意见表示了赞同。
他们三个分头离开了旅馆,在小镇上找了一圈,可三个人都没找到打扮成管家皮彭的霍奇,倒是留在旅馆里等消息的维奥列特先等回了他。
霍奇带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回了旅馆,见诗人一脸心焦地坐在一楼,还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了?伊莱恩呢?”
“……”
维奥列特觉得自己悬起的心像突然砸在旅馆门口的石板路上,摔成了一滩r_ou_泥。
他没好气地站起身来,边按捺自己动手教育霍奇的冲动边打量了跟他一起回来的男人一眼,礼貌地向对方笑了笑:“这位是……?”
“这是我的老战友,盖勒冈,老家就在这个镇上。”霍奇给他介绍了一下,“我刚刚想起他在这儿,于是就循着记忆去找,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他家。”
对方也友好地朝维奥列特露出一个笑容,和他握手时诗人明显感受到他掌心粗糙,有不少长期使用武器留下的疤痕,看起来确实是军人出身。
既然是霍奇的朋友,他勉强放下了心里的防备,但心里总还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第39章 黄昏里的断头台·四
霍奇有朋友,这件事本身当然不奇怪,毕竟即使再孤僻的人也可能拥有一两个知心好友,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但是有马勒迪兹的前科在,哪怕维奥列特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对这位盖勒冈先生的可信度先打一个问号。
他们可禁不起再来一次德温多拉事件,那太折腾人了,佩特拉的断手才刚恢复不久,花了他很多心思去照顾,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他招手叫来侍应点了两杯热酒,邀请霍奇和盖勒冈在他刚才坐的桌边一起坐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对方。之前远看不觉得,细看之下,盖勒冈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帽子下的鬓角已经发白,虽然衣着打扮看起来还过得去,但不是那种禁得起观察的程度,外套和裤子都显得有些粗糙,生活显然并不富裕。他戴着一顶细心打理过,但已经旧得开始褪色的毡帽,和霍奇对话时会下意识地靠近一点,扶着手杖的手也有些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也许不仅是生活上有困难,而且连身体都出了问题。
侍应把酒端上来时,维奥列特借着递酒杯的机会加入了他们的对话——霍奇正在和盖勒冈谈他年迈的老母亲——“我还是第一次来多蒙诺奇,没想到刚入境就遇到了本地人,管家先生,你可从来没说过在这儿还有老朋友。”
他声音动听而富有魅力,无论是谁都难以心生恶感,即使某种程度上他c-h-a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没人对他表示出任何不满。
霍奇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c-h-a嘴,有些疑惑地应道:“嗯,我之前也没想起来,只是看到镇上的裁缝铺招牌上挂着盖勒冈的名字,这才突然记起他家住在这里。”
“这样啊……”维奥列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向显然也在打量他的盖勒冈,朝对方露出标准的微笑,“那看来是我唐突了,抱歉。”
“没什么。”对方倒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端起酒杯向他示意,“我还要谢谢你的酒呢,年轻人。”
对他称呼自己为“年轻人”这一点,诗人毫无障碍地全盘接受,并且相当自然地和他攀谈起来,两人撇下一脸惊讶的霍奇,迅速聊得热火朝天,完全不像第一次见面。
“刚才我听说阁下家里是开裁缝铺的?太好了,我这儿最近有一块东方商人带来的布料,织法和花色都很精美,正在发愁该做成什么样的衣服或配饰呢,也许我该拿来让您参考一下,说不定能收获非常宝贵的意见。”
“我家的裁缝铺现在由我妻子在经营,在镇上还有些小名气。”盖勒冈摸了摸胡子,“你要是愿意,明天可以带上布料到铺子里来,她一定很高兴能见到像你一样漂亮的年轻人。”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维奥列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表情,唤来侍应为他再满上一杯酒,“明天早上我会去拜访夫人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常见的几种布料工艺和裁剪手法,直到盖勒冈低头看了看表,因为时间太晚而站起身告辞,他才一脸惋惜地将对方送出了旅馆大门。
看起来盖勒冈像是真的裁缝,对这些方面了解得都比较深,而且不像是临时记住的,回答得流畅又自然。可即使对方对他提出的问题都对答如流,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维奥列特目送他远去,然后才若有所思地回到旅馆里,对上霍奇疑惑的目光。
“你怎么了?”他问,“那是我的战友,不会有问题的。”
“真的吗?”维奥列特反问道,“你还记得马勒迪兹吗,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是我认为……这个时候冒出来的战友,可能并不是带着善意来和你叙旧的。”
霍奇的脸色僵了僵,有些不满地补充道:“盖勒冈和我曾经是同一个部队的,他不会像你说的这样——”
“但愿如此,我当然也不希望接下来的旅途会出意外,毕竟这里是多蒙诺奇,再‘安全’不过了。”维奥列特打断了他为自己朋友的辩解,站起身来向旅馆门口的方向招手,“现在,我想你应该先向大家交代一下,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独自离开旅馆,而且没有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