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又见到你了,先生。”他站在维奥列特的牢房门前绅士地一躬身,“我是来宣布多蒙诺奇对你们几位的处理决定的,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的休息。”
这么快?可是他们还没有经过审判,怎么能直接作出处决?
维奥列特愣了愣,没来得及多想,立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等一下,我们也要向多蒙诺奇提出一个请求。”
他顾不上等盖勒冈回应,伸手迅速从伊莱恩的口袋里抽出身份证明,直接从门缝里塞了出去:“这是我身边这位年轻人的身份证明,他名叫伊莱恩·罗夏利亚,是贵国友邦罗夏利亚的王储,你们没有关押他的权利,请立刻将他释放。”
盖勒冈帽檐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微妙的笑意。
“原来这位是罗夏利亚的王子殿下,失礼了。”
他没有立刻采取什么行动,也没有对那份身份证明做什么检查,只打开看了一眼,就把它原样递了回来。
“但是不需要这个了,我就是来放你们出去的。”
“什么?”
维奥列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甚至没顾得上去接伊莱恩的身份证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追问道:“为什么?”
多蒙诺奇又不是慈善机构,已经关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就把他们放了?
盖勒冈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些难以掩盖的得意:“霍奇已经认罪了,条件是立刻把你们无罪释放。反正你们本来就不是多蒙诺奇人,我的长官当然非常乐意这么做。”
“……认罪?”维奥列特难以置信地重复他的话,然后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会认罪,别开玩笑了。”
霍奇又不傻,多蒙诺奇的官员们都把他当作送上门的肥r_ou_,个个都打算分一杯羹,只要他认罪立刻就会被送上断头台,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不可能不明白。在明知形势是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认罪?
可盖勒冈又强调了一遍,语气笃定不容置疑:“他确实认罪了,就在昨天晚上。”
没有对老朋友的惋惜和怀念,他用的是最正常的告知口吻,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维奥列特听在耳中,联想到他今天的开场白,突然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你们……”他抬头去看站在牢房门外,隔着铁栏杆和他对视的盖勒冈,“难道在用我们几个的自由和他做交换吗?”
盖勒冈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变得像一尊冷漠的石像。
他没有回答维奥列特的问题,而是叫来了本应接班执勤的看守,示意对方用钥匙打开三个牢房的门,等看守做完这些,确认四人已经被放出来后,他就带队离开了。
维奥列特站在住了十几天的牢房里,没有立刻走出去。伊莱恩礼貌地谢过为他们开门的看守,在他身边等了他一会儿,然后才低声提醒:“我们该走了,先出去再说吧。”
诗人摇了摇头,握住了他的手。
“不,我们得去找霍奇。”
盖勒冈说霍奇“昨晚”就认了罪,他却今天才来释放他们,要么是为了拖时间,要么就是有别的原因。
这不正常,多蒙诺奇会这么不守信用吗?
第42章 黄昏里的断头台·七
他们很快被看守带出了市立监狱,离开之前,维奥列特终于找到了和这位相处多日的看守先生交谈的机会。
身份的转变给他带来了谈话上的便利,对方也终于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了。虽然只谈了几句,但已经足够让诗人从对方口中套出不少信息来,比如关于昨晚突然来访,轰动市立监狱的某位大人物的内容。
“那位大人来了没多久,大盗霍奇就承认自己的所有罪行,在紧急庭审中被判处了死刑,今天早上已经执行了。”看守对他并没有恶意,甚至还告诉了他一些内部消息,“不过犯罪就要接受应得的惩罚,霍奇自己肯定也知道。我劝你们还是别想太多了,既然被无罪释放就赶紧离开吧。”
在他看来,维奥列特一行人只是霍奇的临时旅伴,被他拖累才进了监狱,自然没有必要再和死刑犯纠缠,尽早脱身才是正事。维奥列特也猜到他是怎么想的,没有说破真相,对他的善意表示感谢后就带着伊莱恩离开了。
“怎么办?”伊莱恩皱着眉头,“他说死刑已经执行了,就在盖勒冈到监狱释放我们之前……”
也就是说,霍奇已经上了断头台。不管断头台的铡刀有没有准时落下,现在才离开市立监狱的他们显然已经来不及去救他了。
维奥列特明白他的意思,脸色苍白地摇摇头,握紧了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了很多,最后从中选出一个可行x_ing最强的方法,对伊莱恩说:“我们去找盖勒冈。”
如果说他们现在还能找到新的突破口,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在盖勒冈身上。
关于自己的结局,霍奇设想过很多种可能x_ing,也许是在外国被抓住送回多蒙诺奇,也许是无人知晓地死在某个角落,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活到自然死去的一天。但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回到这个断头台上,而且是自己心甘情愿地走上去的。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踏上长长的台阶,踩在无数人的血迹上走到断头台下时,又觉得其实这并没有那么难。
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黄昏,有人在监狱里听他说完最后一个故事,然后给他戴上镣铐,沉默着带他前往同一个断头台,最后被他用从镣铐上拆下的铁片割断喉咙,无声地死在这段台阶上。
他不记得那个年轻人的样子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能想起对方的眼睛永远是亮的,和昏暗潮s-hi的牢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温暖得像黑暗中唯一一点烛火。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对方帮助他的原因,但霍奇清楚地记得,他把这些事告诉维奥列特后,诗人露出了掺杂着怜悯和不忍的眼神。
那是为什么呢?那之后诗人没再和他谈起这件事,仿佛对他的过去毫不知情,后来他也时常思考这个问题,不过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直到现在。
霍奇的脚步停顿了一瞬,然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景色。
昨天晚上,按照十几天来的惯例对他进行审讯的人不是盖勒冈,也不是其他多蒙诺奇的官员或将领,而是一个陌生人。对方穿着得体的黑礼服,口音和举止都不像多蒙诺奇人,却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被数名士兵簇拥着进了牢房,坐在舒适的软椅上和他谈话。
对方没有像以往的审讯者一样谈及他的罪行,而是以出乎他意料的话题开启了对话。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黑衣绅士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听起来年纪不大,却充满威严。
霍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还在思考对方的身份,甚至没留意这个问题中的含义。
对于他的怠慢,对方并不恼怒,又抛出了另一个疑问:“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这一次,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终于拉回了霍奇的注意力,他抬起头,看见对方眼里微不可察的笑意。
“你在说什么?”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不明白。”霍奇语气生硬地说。
黑衣绅士和他对视,眼里的那点笑意逐渐扩大,最后落在嘴角成了一个微笑。
“你明白的。”他说。
明明只是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但他却让站着的霍奇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压力。在此之前,霍奇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他努力想要抗拒这股压力,对方却没给他挣扎喘息的机会,把提问继续了下去。
“你当然应该明白,霍奇·穆里根,那个救了你一命,却被不知情的你随手杀害的年轻人,他的灵魂正在你生命的尽头凝视你。”黑衣绅士的语速不快,却让人无法提起勇气去打断,他闲谈般说出令霍奇最难以辩驳的话,帽檐下的脸明明看不清楚,却让人觉得他在为此感到愉悦,“这么多年来,难道他不是一直出现在你的梦里,向你诉说他的不甘和怨愤吗?”
霍奇猛地向前一步,却立刻被他身边的卫兵紧紧抓住,黑衣绅士还在继续说道:“你想为此赎罪,却发现随着时间推移,你对此越来越无力,甚至连补偿对方的机会都找不到——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你到底是谁?”霍奇终于找到了打断他的机会,高声道,“回答我!”
明明已经用尽力气去打断对方,可霍奇立刻发现,自己出口的声音并不大,像被强行压缩般显得不痛不痒,没有半点威慑力。
“这不重要,”黑衣绅士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卫兵把他放开,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是来和你交朋友的,只是作为一个路过的客人,来告诉你一些你感兴趣的消息……关于你的几位朋友的消息。”
他站起身后比霍奇高一点,不算太魁梧,只是普通人的体格,但那股来由不明的威压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下子在屋里弥漫开来,几名卫兵都弯下腰去,只有霍奇还能和他对视。
顾不上去管这是无心之举还是刻意为之,霍奇立刻追问道:“什么消息?”
维奥列特他们的安危是他这些天来惦记的第二件事,也是除了当年的事以外唯一的牵挂,无论对方出于什么心态提起他们,都让他不得不提起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