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雨青微微愣了愣,随后无奈摇头。小雪那番话恐怕令导游深刻地记住了自己。
最开始,导游骑着骆驼在前方带路。走了没多会儿,风携裹着沙子,向众人展示出大自然残酷的一面。栗雨青用头巾裹住了脑袋,胡乱飞舞的发丝还是把脸打得生疼。
导游艺高人胆大,这时候反而下了骆驼,用手牵着绳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栗雨青隐约听到缀在末尾的摄影师高声问“还有多久”,她不知道导游听到没有,但她都听得断断续续,再传两米恐怕连音儿都没了。总之导游闷头走路,并不理会。栗雨青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摄影师迎风“挥舞”,歪歪扭扭都快要坐不稳的样子,于是多嘴问了一句:“能不能问一下还有多久?”
导游粗声粗气回答:“远着!”
栗雨青之后回过头喊:“再坚持一会儿!抓稳!”
处在恐惧中,关于时间的观感就会被无限拉长。五人在狂风肆虐的沙漠里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被导游领到了一块大岩石下头。岩石体积很大,斜c-h-a在沙地里与地面形成四十五度的夹角,加上背风,倒挺像山洞。五头骆驼慢慢走过来,依次趴好在岩石下方。
导游说:“现在不能走,等这一阵风过去了再说……人呢?!!第五个人呢?!!!!”
导游声音猛地拔高,让人觉得他暴虐得想要揍人似的。众人一凛,定睛一看,只有四个人。
谷阳变了声音,说:“摄影不见了……摄影师呢?什么时候掉队的!”
排在第四的场工都哆嗦起来了:“我我我我也不知道!之前还听到他问还有多久呢!大家都听到了!”
这时候追究责任没有意义,导游皱着眉头说:“我去找人,你们在这里别动。”话音还未落,导游已经冲进了风沙之中。
余下三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终于有了此刻正在历经生死劫难的认知。场工问:“不会、不会出人命吧?”
谷阳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也在抖,说:“相信导游。”
栗雨青反而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她比谷阳和场工都大,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这里最不怕死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气,是嗓音听上去不要那么紧绷。“祈祷吧,现在我们也只能做这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人在原地忐忑地等了许久,除了漫天的黄沙,什么都看不见。场工问:“过去多久了?还能回来吗?”
谷阳顿了一下,说:“反正都是要等的。”
方才还说只能“祈祷”的栗雨青现在却变得格外笃定,道:“一定会安全的。”
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场工的心莫名安定了一半。他跟着重复道:“一定会安全的。”
大家一直盯着导游消失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灰云之下终于出现两个渺小的黑色影子。场工欢呼起来:“他们回来了!”
针尖大小的黑点越来越大,两个人的轮廓逐渐清晰。三人情绪高涨起来,栗雨青也松了一口气。
没出人命就好……
一阵狂风吹过,那两个人影似乎跌倒了。栗雨青的心又被紧紧地攥住了。
片刻之后,那两个人影又站起来继续前行。只是……方向似乎不对,他们好像在斜着走。
场工“啊!”了一声,说:“不会迷路了吧……”
栗雨青没多犹豫,当机立断道:“绳子在哪里?绑在我身上,我去找他们!”
“可……你是栗雨青啊……”
这里面最不能出问题的,就是你了。
“都什么时候了,别磨磨蹭蹭。我是女的,体重轻,你们扯得住。放心,我不会松手的。”
见那两人还在犹豫,栗雨青吼道:“难道要任由他们迷路吗?!这个天气迷路什么后果,你们不知道吗?!”
人命关天的事情,三人终于统一阵线。栗雨青将绳子捆在腰上,转了好几圈确定不会中途脱落,才将绳端攥在手中。
“这下放心了吧?”
谷阳和场工叮嘱:“一定要安全回来啊。”
栗雨青点了点头,拿头巾包住脑袋,也走进了漫天的风沙之中。那一刻,场工觉得她像一个英雄。
评判一个人,不看她是谁,而看她做什么。
☆、我很好
刨除所有不必要的煽情, 栗雨青那一刻并没有想到死亡。
漫天的黄沙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无暇思考以后和未来, 只想着要把那两人救回来。
如果她再理x_ing一点儿, 刚刚甚至可以用“如果导游失踪我们就死定了”这样的话来说服谷阳和场工,但她没有。因为那一刻她想的只有两个字——活着。
在大自然的不可抗力之下, 栗雨青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歪,只能眯着眼睛确定那两人的身影。身后传来破碎的呼喊, 似乎是场工在修正自己的行动路线。但栗雨青听不清了。
她只能选择相信自己。
她一步又一步, 腿脚陷在沙地里, 有种身不由己的恐慌。但心中的信念支撑着她,她还是看到了十米外导游和摄影。
那两人蹲在一块小石头后躲避风沙, 除了体积小一点儿, 这个避风港跟“大本营”没有什么差别。
导游看见她,大声道:“你出来干什么!”
摄影则是感动道:“青、青青……”
栗雨青这才知道,原来中途变道是导游计划好的事情。应该是风沙太大, 故而先到熟悉的石头后躲一阵子。
他们之间隔着十米的距离,人脸看得模糊, 说话只能靠喊。
栗雨青有一刻觉得羞赧, 没多解释, 只是说:“往回走吗?我有绳子。”一边往前走。
她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绳端。
导游沉默了几秒钟,果断一挥手,道:“走!”
任谁也没有想到,绳子长度竟然不够。栗雨青隔着三米的距离苦笑不得。
摄影说:“我还有器材,没了它拍不了了。”他就是因为顾及这个才掉队的。
栗雨青便开始原地转圈圈, 把腰部围着的绳子解出来。解到只剩下手腕上系的那一圈时,终于成功汇合。
三人一块儿把器材绑在绳子上,便要往回走。导游还是走最前,摄影不愿意走中间,栗雨青只好说:“我手腕上系着绳子,我是最安全的。多出来的绳端不够你抓了,你走最后很危险,难道你想要我们再出来救你一次?你抱着器材,安全到达大本营,这就是你的责任。”
摄影犹豫再三,被导游吼了一句,终于同意了。
三人排成一列,在沙漠里进行短途跋涉。除却导游的经验以外,他们唯一的依仗就是一根细细的绳子。
真正的命悬一线。
栗雨青双手麻木地往回收绳子,借助反作用力往前走。她心里没有太多恐惧,直到——
她猛地仰倒在地上,拉扯绳子也得不到丝毫反馈。
绳子断了。
.
之后的事情,栗雨青记不太清了。
再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空气似乎带着灼伤食道的温度,连呼吸都很吃力。
她看到了满目的白,歪头看到输液管和伍长童。伍长童满脸疲惫,见到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欣喜道:“你醒了?”
伍长童按了铃,很快进来两个护士,替她调整身体和器材,并记录数据。伍长童就在一旁看着,表情麻木,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栗雨青小声道:“童童?”
伍长童这才突然回过神,用一种堪称温柔的神情道:“怎么了?”
栗雨青说:“疼。”
伍长童问:“哪儿疼?要打镇痛剂吗?护士、护士?”
护士说:“没有痛晕过去,不用打。”
伍长童目瞪口呆,道:“如果都痛晕了,还打什么打?”
栗雨青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说:“算了童童,我不疼。”
伍长童看着她发白的脸色道:“怎么可能不疼?脸都白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也敢做,你不怕死吗?”
后半句指责里充满关心,栗雨青笑了笑,说:“你亲亲我就不疼啦,要亲脸。”
伍长童说不出话,很想知道栗雨青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一句“别撒娇”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等护士离开之后俯下身.子,轻轻地碰了碰栗雨青的脸颊。
这个敷衍的亲吻像是糊弄小孩子似的,栗雨青嘟了嘟嘴,想要抗议,嘴上却还是问道:“其他人没事儿吧?”
“只有你躺平了,”不问还好,一问起这个伍长童火气又上来了,道:“听说你主动去接导游和摄影?听说你还要走最后?在健身房里练过几天,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一定能毫发无损地回来?你知不知道你是剧组里的核心。离了你剧组无法工作,现在全部停工等你清醒?你知不知道器材租赁费用很贵,放一天就是一天的钱?”
“你知不知道摄影有多内疚,他老婆因为他没男子气概跟他闹离婚?你知不知道因为差点出了人命,没人再请那村子的导游,整个村子都没收入?尽想着耍帅了对吧?!”伍长童越说越气,双手握拳狠狠挥下,落到栗雨青身上,却只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