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有西夏士卒爬上岸边,不顾剑用刀光直直扑向首将。近旁的一名宋军眼疾手快,手起刀落斩下这名士卒的首级。血雾弥散,死亡来得太猝不及防,以至于都来不及去感知颈项被刀刃划过的疼痛。
假扮展昭之人高高举起巨阙,苍劲身躯似是泰山沉稳不动。清冽声线依旧在模仿展昭的从容不迫刚柔并济,简简单单的话语落在心上如雷贯耳,激荡起血脉里的冲动爆裂,“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y-in山。”
男儿事长征(2)
身先士卒,那人巨阙圈转带着呼啸风声直截了当刺向一人眉心。只是剑尖着额,气息立断。顾不得去数人头邀功,他足下用力,竟是腾空而起向河川对岸跃去。
神采翩翩,似鹰鹄翔空。
五龙川宽数十丈,中央堆叠了不少尸首,从他腾跃的角度和距离来看恰好踩一次尸首可以越过对岸。剑光所指之处,目标直指坐镇中心的元昊。擒贼擒王,夺龙斩首。
“后阵逃散了——”不知是谁绝望地喊叫一声,凄厉的哀嚎穿透万千烽火刀光落入每个人的耳中。越来越多的西夏士卒过岸,宋军前阵已经有节节败退趋势,后阵守将见大势已去便率先策马逃离。雪上加霜,在最危机的时刻再添上致命一击。
那人显然是料到局势的危急,因此奋不顾身纵身欲越到对岸只盼能率先扰了西夏。只是想不到祸起萧墙,后阵部队一撤离登时让本就胆战心惊成惊弓之鸟的宋军溃败不堪。
展昭鬓眉如霜,ch-ou取腰间长剑直接掠到后阵,长剑一横杀气四溢,用内里将声音遥遥传开。“谁再逃,五爷便是一剑!”剑眉上挑星眸如怒,把狠戾桀骜之气学了个□□成。似是冷冷寒潮从四下涌来,瞬间攫住咽喉将人吞噬。只一人,一剑,就稳稳威慑到了后方千人。不敢再生丝毫逃散之念,后方部署渐渐稳定下来。
变故是转瞬之间的事情,那人终是因此分了心,在躲避西夏箭羽之时一招不慎偏差了位置。于是落脚之地不再是尸首,而是一个硕大的漩涡。白浪狂啸卷起惊叠,掀起浪涛眼见得就要把那人吞噬进去。
与此同时,展昭将箭矢搭上了大黄弓。弓身被拉到最大程度,银白色弓弦绷紧,在簌簌烽烟里嗡嗡而动。目光犀利如电,迎着箭矢末端一路穿梭到箭镞。屏息敛声,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双手双臂上,找准时机当机立断,五指一松送出箭矢。
鹤唳凌空,龙吟涧越。一箭力顶千钧,划破万千尘埃迎着那人而去。
箭矢呈弧线状落下,恰好往那人脚边落下。银光闪亮的箭镞明晃晃刺痛眼眸,比滔滔白浪更多一份凛冽寒气。也是在这万分之一秒间,那人足落箭身,借着这一瞬间之力重又跃起。箭矢在这一蹬之下飞速湮灭在江浪中,而那人落到对岸挥剑成光,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仅一人,西夏部署大乱。
趁着这个时机,展昭一声断喝下令宋军渡河杀敌。彼时宋军士气高涨,也不再去分辨究竟是何人在统帅布兵。这万人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军临危不惧,喊着响亮的口号浩浩荡荡逆着潮浪杀向对岸。
展昭施展燕子飞,足尖在水面轻点,身形如飞打落箭雨踏上西夏所在岸。剑影粼粼追上那人并肩而立,两柄剑彼此配合令人不寒而栗。
天作之合。
那人身上的寒梅气息轻易穿透风沙血腥,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一路跌宕沁香到心底。剑身蓦然化了招数,华丽狠戾剑剑似雷霆。略略侧目,精致华美的五官,桃花美目如梦如幻清冽澄澈。激战中嘴角微扬,声音清越如瀑布击打石浪,“猫儿。”
展昭手下剑术不停,生生厮杀出一条血路,替他挡开那些空门处的攻势。哪怕是在生死时分,他依然没有丝毫恐惧,那人在旁就算下一刻埋葬于剑影刀光亦不害怕。言语间满满的都是无奈和宠溺,“玉堂,说来就来,你这脾气。”
既是思念所牵亦是担忧所在,白玉堂不远万里从汴梁来到延州。延州军情危机,他便生了替展昭与西夏决战之念,因此暗施手段来了一个掉包计。展昭的脾- xing -他也知道,断断不会扔下士卒孤身离开。于是,随了他吧,爱回来回来便罢。他耗子向来不听话,这猫也是不听话的。
白玉堂眉梢微挑,风华绝代俊美无俦,“猫,你且看好了。”剑气四溢,滚滚剑浪追魂夺命,生生划出不容进入的空地。
祸不单行,战场局势风云变幻。当元昊在此地和宋军纠缠之时,已有宋军直c-h-a荷兰谷,直接威胁到西夏兴庆府的安危。加之越来越多的宋军登岸,元昊终是下了撤退的命令。
大获全胜,然而西夏终是数十万的大军,宋方也就不再派兵追赶。
地上是被剑气刻下的痕迹,勾横提转桀骜不羁,锋芒毕露如剑如刀。以弱胜强以少胜多,西夏马不停步撤离,宋军引吭高歌为庆。唯有展昭微微眯了眼去看地上的那些痕迹,以整片战场为红纸,用剑刃划出十六个字。
左八个,右八个,是两人的生辰八字。
是谁曾经忽闪着一对晶莹桃花美目,促狭道:“猫,你既已答应与五爷执手,五爷定不会亏了你。庚帖礼乐之类的排场,终是不会少了你。”
明知道这只耗子是和他较劲,展昭还是感到脉脉柔情交织成弥天大网,轻易就把他整个身心裹了进去。在小耗子水红色薄唇上映下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温柔一吻,揽住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再也不会放手。
终是想不到,他在战场上以剑为笔以地为纸,把整个天地设为殿堂一并予了展昭。此等大手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耗子已然叫板,猫怎能示弱。漫天尘埃烽火,且当做红帐喜被。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完
剑河(预告1)
众人注意力都被这狐裘孩童吸引,冷不防另一抹皎白的身影灵巧拨开紫竹从林中央穿梭过来。竹叶上的簌簌雪花凌乱飞扬,在他披散墨发上留下点点晶莹。穿白衣的小娃娃左顾右盼,飞速择了最靠边的一张石桌直直奔过去,雪缎衣裳飘飘扬扬似是皓雪相伴相随。
狐裘孩童这番言辞听起来颇有腔调,实则将茶与酒置于一处比较还单以烈分出高下,着实无知。展昭乌靴轻荡,纤长白润手指搭在石桌边沿,笑吟吟琢磨怎般出手。正思忖间余光忽而瞥见一袭白衫。从竹丛间窜出的小家伙不及石桌高却溜得飞快,一头钻了过来直接往展昭搁着的手臂底下绕过,上半个身子就卡在展昭和石桌之间。
近在咫尺是一张粉雕玉琢的俊俏小脸,唇红齿白目似点漆。下颌小巧精致,脸颊处略微有点鼓,粉粉嫩嫩着实惹人喜爱。小娃娃一言不发直接伸出两只手去解展昭的褙子,一不小心ch-ou错胸前带子,把一个活结生生弄成死结。
展昭吃了一惊,待认清眼前形势不禁莞尔,任由那小娃娃白皙玲珑的手指在死结上头磨来磨去。彼此贴得很近,似乎可以闻见小娃娃身上丝丝缕缕的气息,不若一般孩童的n_ai味,反倒和这冬雪相似清冽幽香。
那群闹事的孩子熙熙攘攘,直接霸占几张石桌指名要上最好的茶水。白家茶博士只是浅浅含笑,不卑不亢道:“诸位小客官,这儿的规矩是先付银两再吃茶。”
“你方才说,银两?”狐裘孩童把大麾一掀落座于石桌主位,指了指那件大麾又指了指自己道:“你可知,小爷是何人?”
这头白玉般的小娃娃试上好几次才悻悻罢了手,抬眸怔怔盯着展昭。一对瞳澄澈如水,眼角处微微上翘竟是诗词曲赋中惯用来形容美人的桃花眼,似玉承明珠,花凝晓露。不语不言,只将灼灼目光尽数凝聚在展昭身前的死结上。
怎的突然冒出这么个白璧无瑕的小强盗,展昭见这娃娃生得玲珑剔透,大眼睛一斜偏偏装出一副睥睨神色不由好笑。对面男子不露声色仿佛完全不曾意识到小娃娃的存在,展昭便伸手去捏小家伙的鼻子。“你这招呼也不打一个上来就解衣带,我可要告你调戏非礼之罪,哎哟!”
原来小娃娃见展昭伸近了手,毫不客气一掌就拍过去。虽无防备,然展昭还是轻轻松松躲过这一毫无锐气的手掌,腕下一转施展擒拿,反手顺势扣住了小娃娃的手腕。小娃娃的肌肤白瓷堆雪如上好羊脂白玉,扣在掌心这触感柔滑细腻就落在心底,看样子应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假装疼痛叫唤一声,展昭笑吟吟道:“礼尚往来,你这礼已送到,是否该轮到我回礼了呢?”
小娃娃皓白小牙齿在下唇轻轻一咬,挑了一对眉毛愣是不出声。展昭略惊,这才发觉手下力度未能掌控到位,松手间已在白腻手腕上留下一圈红色锢痕。而小家伙把衣袂一放遮住手腕,退开两步清凌凌凝视展昭,手上虽疼却一声不吭。
心下过意不去,展昭主动解开衣袋褪下外头的水蓝色褙子。“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你要这褙子给你便是,全当是我赔礼道歉。”嘴角挂着一丝歉意笑容,唇线温润似是春风和煦。眼眸水润,深深浅浅在小家伙身上。
小娃娃也不客气,一把拎过褙子就往身上套。两条束缚衣带落在前头,拧眉想了想还是捋了捋平整令其垂下,唯恐打个结又绕成死结脱不下来。展昭的褙子套在小娃娃身上垂至脚跟,小家伙略显嫌弃拍了拍下摆尘土,手脚并用爬上展昭旁边空余的一张石凳。
男子依旧无动于衷,只是眼睑微动在小娃娃身上匆匆扫视一番。茶末混在碧绿色水中,起伏跌宕散发甘甜淡香。
小娃娃坐定以后整了整衣襟,直到水蓝色褙子把他原先的纯白雪缎罗衣尽数遮蔽。又抬眸盯着展昭看了须臾,来来回回交叠往复几次,二话不说夺过展昭身前的杯盏置于自己身前。观色闻香品味,整套动作略显不稳却做得有模有样。
“我叫展昭,你是谁呀?”展昭见这娃娃灵气十足还倔强得很,举手投足吃穿用度不似寻常人家小儿,便出声询问。
恰逢茶博士笑意不退摇了摇头,再次向那狐裘孩童讨要银两。这一下登时惹怒了狐裘小爷,他猛地在石桌上拍了一掌放开声音道:“你听好了,小爷是白家二少爷,白玉堂。”石桌坚固,手掌拍在上方隐隐生疼。自称白玉堂的孩童缩回手,龇牙咧嘴赶忙拿到嘴边吹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