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宇倒是不在乎,确认道:“我考进前二十,就回去看爷爷,对吧?”
余声点点头。
于是余宇心满意足地出门。月考也要考两天,第二天考完有一晚上的小假,余声算着时间,在余宇出考场的时候去学校接他,说庆祝一下,出去吃。第一天余宇感觉还好,跟余声说应该差不多,然而他第二天考完,整个人是哭丧着脸出来的。
“怎么样?”余声也替他担心。
余宇窝进座椅里,仰面道:“太难了……”
余声安慰:“难都难,别的同学考得也不好呢?”
余宇不说话,余声问他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余宇说,他叹口气,又说,“算了,吃串串吧。”
正值饭点,串串店里客人很多,他们等了一会儿,才排到他们。
“余哥!余声!”余声拿了号码牌,正打算往自己位置走,突然背后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居然是孙博远。
“我们部门正好聚餐。”孙博远笑着指指不远处的一张长桌。
余宇催促:“快点走啊。”
余声说:“好,好。”他又转面对孙博远道:“那我们先过去了,你聚餐愉快。”
孙博远苦笑道:“不愉快啊,人太多了,坐不开,想拼桌也拼不上。哎余哥,你们那边,还有空位吗?”
余声扫了一眼桌牌,说:“我们那张桌子是四人桌,你们可以坐过来两个人,正好位置是挨着的。”
余宇小声对余声说:“不行,坐不开的。”
余声回他:“怎么坐不开?”
他已经跟孙博远约好,怎么好反悔?再说眼下客人这样多,他们虽然占了个四人桌,但服务员看到有空位,安排拼桌是早晚的事,还不如方便了孙博远他们。余声这样想,余宇却不这样觉得,他就是不喜欢孙博远。孙博远回去跟他同事说去了,父子二人就座,余宇不高兴全写在脸上。
“怎么又不高兴了?”余声问。
余宇耷拉着脑袋:“我不想和别人坐一起。”
“你跟我坐一边,”余声说,“你坐里面,我坐外面。”
孙博远拉来了一个同事,也是负责上次他们合作的项目的,双方算是认识,不至于尴尬。但余宇尴尬,刚刚余声跟他讲大道理,说就算孙博远不过来,也要有人来拼桌的,可他巴不得是跟不认识的人拼桌,起码不用说话。孙博远那同事一听他是余声的儿子,还让他叫叔叔,余宇压根没搭理他。
“哎,才大几岁啊,小孩不好意思是正常的。”孙博远解围道。
余声厉声道:“余宇。”
余宇说:“嗓子疼,不想说话。”
孙博远专业捧场,连忙说:“是感冒了吧,学习刻苦,也要注意身体。”
余宇不说话,只点点头,接着吃他的变态辣串串。
余声拿他没办法,又不想在外人面前批评他,跟孙博远他们说了几句话,算是把这事儿翻了篇。
余声有他们自己的话题聊,余宇c-h-a不上嘴,也不想c-h-a嘴,他们不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他就够谢天谢地了,偶尔他们夸赞余声的时候,顺带提一句余宇文静,他正好继续文静下去,只顾吃他的,时不时摸出手机看两眼。他跟余声座位挨着,但二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有时余宇伸手时蹭到余声,他才注意到他,开口也只是不痛不痒地叫他多吃点。
没劲透了。桌上四个人,真正在吃的只有余宇一个,他点了变态辣的,也不在意变相揭穿了他嗓子疼的谎言,只不过饶是余宇吃辣厉害,扫荡一圈,也觉得辣得够呛,不住咳嗽起来,桌上的饮料他一人干了大半。
余声终于关心起他来:“慢点吃。”
余宇吐吐舌头:“好辣,还有水吗?”
孙博远立刻递给他一瓶橙汁,余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
“谢谢。”他小声道,像蚊子哼哼。
店里环境嘈杂,也不知孙博远听到没有,他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看似温和,余宇却总觉得这人另有目的。
余宇又问余声他们什么时候回去,余声说得等吃完饭吧,余宇问那他为什么不吃,一直在聊天。余声不说话了,只是无奈地看着他,这眼神,余宇算是读懂了也算是没读懂,他不想读懂。余声之前也没有带他这样年纪的小孩出去吃饭的经验,以前光看亲戚朋友家的小孩在酒桌上吵着要回家,可那些都是真正的小孩,余宇是大孩子了,他应该体谅他的。余声看着余宇,余宇也看着他,二人交换眼神,却没人买账。
“我去下洗手间。”余宇说。余声起身让他出去。
缺了一人的四人桌照旧吃吃聊聊,一会儿余声手机收到余宇的消息,说他已经回去了。余声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在他看来,应酬是难免且必要的,待人要谦和、周到,余宇以嗓子疼为托辞不说话就算了,这下竟然直接撇下他,自己跑回家去了,余声认为这实在不像话。
这天余声到家的时候也不过八点多,余宇在房间里抱着笔电打游戏。
余声叫他:“余宇。”
余宇说:“我很忙。”
余声顿了顿,说:“你等会儿出来一下。”
余宇还是说:“我很忙。”
余声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你。”
余宇回答向来简洁干脆,余声反倒没了脾气,想起自己当儿子时与老余吵的那些架,他放低姿态,先检讨自己道:“好吧,我不该冷落你。”
余宇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余声又说:“如果今天碰到的是你的同学呢,你会怎么办,总不能自己放着空位子不让给他们,也不能一句话不跟他们说吧。”
余宇说:“哦,所以你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余声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
余宇又说:“我跟同学不熟,就算碰到也不会打招呼。”
他这样说,余声更觉头疼了:“你不能抵触跟别人接触吧。”
余宇说:“我没有。”他欲言又止,最后说:“我就是……我只认识你。”
他声音弱下来,态度也跟着缓和,余声刚想顺着他的话说几句,余宇又说:“反正没我什么事,我就回家呗。”
余声皱眉:“这样不礼貌,你这样一声不吭——”
余宇迅速打断道:“我给你发短信了。”
余声深吸一口气,道:“你就算想提前走,也该编个好听的理由吧。”
余宇冷笑,说:“反正你就是为了你的面子。”
余声说教:“这不是面子的问题,你要知道礼貌待人。”
余宇说:“那你怎么不礼貌对我呢?不理人家就是不礼貌,你也没理我呀。”
问题又绕回来了。
余声说:“那你说怎么办?”
余宇说:“我不知道。”
余声沉默。他过往的经历里也没有教育孩子这一项,余宇油盐不进,他也束手无策,对待余宇,余声是本着宽容态度的,一方面他确实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真正去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成为自己少年时最讨厌的那类家长,两下为难,余声最终决定妥协。
余声说:“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只顾着他们不理你的话,你也不会这样任x_ing?”
余宇说:“或许吧。”他又说:“我没有任x_ing。”
余声无奈笑笑,说:“这还不叫任x_ing?像小孩一样。”
余宇还是说:“或许吧。”
余声起身,看着他蓬蓬的头顶,他又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余宇的头发自小到大都是这样,细细软软,余声抬了抬手,想揉揉他的脑袋,最后还是拍了拍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