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玺闭了闭眼,“能。”
行骋猛地牵起宁玺的手。
两个人没命似的跟着滨江东路的行人道跑,再往深了去,绕过Cao丛树林,不顾头上昏黄的路灯,不顾路人侧目,行骋一边跑一边大喊。
宁玺在后面跟不上脚步,面上挂着笑,听行骋一转头,对他说,哥,走,去北京上学了。
北京。
在大部分高考学子心中留存过的梦想,他宁玺,终于在二战了一年之后,将自己的梦想变为现实,收入了囊中。
那一夜,宁玺在后面慢慢地走着,看着前边儿身形高大的弟弟,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小糯米团子,抱着篮球一边走一边倒退。
哥哥,你别不理我啊?
哥,这球怎么那么圆?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抢一个球,买个新的不就得了吗。
哥哥,你要去哪儿上学啊,我成绩差是差了,但我可以努力。
宁玺哥,我现在篮球也打得特别好,你让我跟你切磋切磋呗?
哥,你看看我。
……
宁玺的成绩,毫无疑问地又成了同学之间的议论热点,毕竟四川省今年的文科状元出来了,在一个外国语学校,比宁玺多了八分。
这个分数,宁玺是肯定要读北大的,全校人都这么认为,包括应与臣。
他转了学成绩依旧好,机灵劲儿全用到了学习上,高考考得也很不错,六百三十七分,说刚好可以读个川大的法医专业,也挺好的。
宁玺因为常年自己一个人睡,晚上睡不着便翻来覆去,有些惧怕这些东西,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法医学今年的收分线。
应与臣纳闷极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玺小声说:“你不说我就问老师去了……”
应与臣声音提高了八个调:“你他妈不会痴情到要为了行骋那臭小子读川大吧?你明年让他自己考到北京不就成了吗?”
宁玺急忙把听筒声音调小了些,那边儿忙着拆外卖的行骋像没听到这句话似的,看他哥朝这边望了,还笑着点点头。
那眉眼,那神情,看得宁玺喉头一哽咽。
他没再多说,慌着直接挂了电话,恢复一贯冷淡的表情,把手机调了静音,再像没事儿人似的,给应与臣发消息。
解释完了,宁玺拿着手机,慢慢站起身来,把套头衫的帽子取了,露出那双令行骋神魂颠倒的眼。
即将面对的分离,就好像他欠了行骋一首手写的情诗,而这个约定,没有期限。
行骋端着饭菜走过来,在小桌子上铺了报纸,招呼着宁玺坐下吃饭。
他正想说这桌子质量还不错,用了大半年都没坏,下次再往家具城走,再捎一个,咱拼个大的,吃吃满汉全席……
一抬头,就听到宁玺正在对着自己讲话。
“我忽然好想回到高中。”
“想在篮球场上,再看看你。”
第三十三章 志愿风波
高考成绩一公布,匆忙的毕业季到了,成都的天气又热几分。
行骋还没放假,但是都期末复习了,他们也正式成为了高三学生,平时上的课不多,自然空闲了不少时间出来陪他哥玩。
宁玺见不得他这样,书都不看。
天天在家里待着看杂志看小说,偶尔随笔写两句,宁玺也只是扯过来拿钢笔一下下地描那些字句,再撕下纸揉成团,任他们碎成片。
整整三个月,他都还没想好要怎么过,跟行骋约了七月底进阿坝州或者甘孜州玩儿一回,八月份也还想跑一趟海边。
学校要发奖学金,宁玺算了算,那钱加上行骋家给的一些,两个人足够穷游一顿。
他跟行骋,余下的日子还有多少,他不知道,感情上,宁玺一直不是乐观的人。
这几天为了填志愿的事儿跑了几趟学校,教学处的老师轮番儿给他做思想工作,连应与臣身在北京,都每天几个电话地打。
那边儿正在北京玩儿得嗨,天天在家玩了还不够,呼朋唤友,乐得自在,宁玺还真想不通,应与臣怎么就要读川大了,毕业之后那不还得回北京么?
“你别犯傻啊玺,你一直想考北大我知道的……”
宁玺咳嗽一声,“我还在考虑。”
应与臣真的气坏了:“考虑什么,志愿都填了吧?”
“还没,明天去找个网吧。”
又喝了一口柚子茶,嘴里酸甜的味儿宁玺很喜欢,他舔了舔唇角,“你别担心。”
那天宁玺握着招生考试报看了很久,认认真真地跟他妈妈说,想报川大。
他这个分能读四川大学最好的专业,以后出来的话应该也还是好找工作,在成都的话……
什么事情都要方便一些。
放在这之前,他没想到过,他有一天,真的会因为谈恋爱去动了择校的心思。
以前他们高三的时候他就特别不能理解一些女孩子男孩子,为什么会因为另外一个人去做影响自己人生的决定。
现在他彻底明白了。
虽说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但是行骋是他的全部。
去北京意味着分离至少一年,甚至四年。
在这一刻,宁玺又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
行骋还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满门心思都扑倒怎么带他哥放松心情上边儿去了。
免不了挨爸妈一顿骂,你看看你能考多少分,再看看人家,甩你八条街!
行骋边跑边乐,他倒是稀罕听别人说他哥,感觉骄傲得很。
离填志愿结束还有两三天,放了学行骋就找了家超市买好雪糕,两根哈密瓜味儿的,找了老板要冰袋捧好,一路挂在自行车把上,穿过了小巷。
今年石中考得还不错,重本率特别高,学校领导和老师心情好得很,这段时间对高一高二的管制稍微松了些,行骋常常上课往窗外望,心底期待着暑假。
揣着两根雪糕进屋,宁玺旁边儿添了个小电扇,呼啦呼啦转,吹起他的招生考试报边角。
他正趴在桌上往Cao稿纸上抄着什么,小台灯的亮度调到了最高,隐隐约约能照出他颈项儿一截白。
行骋走过去把雪糕拆了递到他嘴边,“嗳,哥,你怎么开始看湖北的学校了?”
“好甜,哈密瓜的?”
随口一问,舔了点尝味儿,宁玺手上的笔没停歇,回答他:“我妈那边亲戚的小孩儿今年考得不好,让我帮忙看看学校。”
行骋拿着雪糕喂他,自己也吃,“男孩儿女孩儿?”
把Cao稿纸上的重点划好,合了笔盖一下敲上弟弟脑门儿,宁玺佯怒道:“你管得宽。”
现在怎么什么醋都敢吃,没事儿闲的。
“什么我管得宽,跟你同龄还这么近,”
行骋直接咬下一口,给冰得牙齿发颤,剑眉一压,气势还有那么点唬人:“要我说这丫头就该再努力考一次北京……”
听他弟说这话,宁玺除了想骂几句他犯浑之外,心底还有丝丝愧疚,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告诉行骋,他想报川大。
没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什么离不开家乡,只是因为行骋而已,只是因为他离不开他弟弟而已。
行骋吃完了雪糕,看宁玺嘴角带着甜渍,便俯下身为他吻去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边儿收拾垃圾一边儿问宁玺:“你初中学校让你去给高二的发言,想好说什么了吗?”
站起来把塑料袋打包装好,行骋继续道:“好像是周二,我下午课少,应该可以逃一节去看你。”
他这些日子也在考虑怎么样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儿多看看他哥哥几眼,怎么去打持久战,但是没想到宁玺也在考虑,考虑如何能一直看着他。
关乎人生,关乎命运,关乎,爱情。
可大部分就是这样,遇到了最后一个词,往往就昏了头,前两个通通可以不去考虑太多,只是与世无争地说着“顺其自然”,却不知道已深陷入泥潭。
校服都还没来得及脱的少年拎着一塑料袋的雪糕木奉,吃完的番茄薯片包装,手里拿着小扇子,正对着他笑。
手腕上的青筋看得明显,较高的身型在门框上隐约投下剪影,连他侧脸上朦胧的轮廓光线,都将他的气质勾勒到了极致。
宁玺没有想过他楼上的小屁孩弟弟能长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在每一天,都能令他心动无数次的样子。
“行骋,我必须跟你说一件事。”
宁玺想了无数句坦白的开头,但是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时却显得那么慎重,他慢慢站起身来,把那一袋垃圾轻轻放在门口,把愣住的行骋推进了屋,随手关上门。
行骋在这么一瞬间,差点儿以为他哥要说分手,心脏都快停了半拍,站在原地不敢动,从脚心儿的火苗一路蹿上脑袋,脖子都发红。
抓起手边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喝了口,宁玺才镇定下来,他掐着瓶身的手都有些发颤,“我想报川大。”
行骋一听,愣掉半秒反应过来,确认一遍:“四川大学?”
瓶身被捏得变了形,宁玺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对。”
像是一下被打得闷头一木奉,人都还有点儿不清醒,行骋问他:“为什么?这分上不了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