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行骋伸臂去抓宁玺的手腕,直接把人拽到自己身边,一侧身挡了宁玺半边脸,“你喜欢,你就去约他,你找我哥出来帮忙没用,应与臣只看我哥,不看你。”
宁玺脑子转得快,听懂了什么意思,瞪他:“你不要没事找事。”
应与臣跟行骋俩人,都是混世小魔王,得亏有他在中间拦着,隔着,举一把秤,不然敢进校队第一天上房揭瓦第二天开瓢打架,非得成一双天敌,比谁克得死谁。
说关系也还挺好,是哥们儿,但行骋爱吃醋改不掉,省不了偶尔说几句。
行骋觉着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说错。”
他伸手冰了一下宁玺的脸蛋,没多少温度,刚想说话,看程曦雨这丫头还杵在这儿,看样子,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头上发了多少瓦的光。
行骋说:“曦雨,你先回去,明天我帮你约。”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边女孩儿大多泼辣敢做,听了这话差点没跳起来,兴奋着去捏衣摆:“约约约!你跟他说!明天下午四点太古里百丽宫,我等他!”
程曦雨兴高采烈地一走,宁玺瞪着行骋:“他明天跟我们约了。”
“我们?”行骋有点儿吃味了,掐了把宁玺的脸,“你提前跟他说你回来了?”
宁玺有些冷,底气不足,被掐住的地方热热的,被迫咧着嘴说:“给你一个惊喜。”
他特别惦记去年在北京他下楼“拿快递”那一瞬间的心情,就好像天降惊喜,那满世界落的都不是雪,是飘下界的云朵,来领着他和行骋回家的。
这惊喜的确是惊喜,行骋在校门口就把宁玺抱起来转了一圈儿,“你是惊喜中的惊喜!”
耳边风太大,宁玺没听清这句话,只是将脸埋在他衣服帽子里,捂着脸骂:“你人来疯!”
行骋虽然高壮力气大,但宁玺好歹也蹿到一米八左右,没走几步行骋手就软了,开始出馊主意:“哥,我背你回去,你要是不好意思,就把我帽子掀起来遮脸,我还不乐意让人多看你几眼。”
“这在大街上……慢点!”
宁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行骋蛮劲儿着扛上背了,少年有力的臂膀反手托住他的身体,他迅速把脸又埋进行骋的后颈窝,戴了衣帽只露出一双眼,半眯着四处看,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他只觉得舒服,享受,便不再去管周围的人了,看见就看见吧。
他张嘴咬行骋的脖颈,训他:“你真的疯。”
行李就这么被他们暂时寄放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这冬夜里风大,回家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路上偶尔遇到认识的同学,行骋只说有人发烧了。
那几个哥们儿一脸诧异,四周黑漆漆的,硬是没看出来背上的是宁玺,也没想到是个男人,笑容暧昧,挎着书包吹上口哨在后边儿追着喊,骋哥牛逼!
“这口号喊了三年了,怎么就没腻。”
行骋憋着笑,悄悄对宁玺说:“以前,我打比赛,一累得不行,他们会喊你的名字。”
“我怎么没听见过?”宁玺嘴硬。
行骋嘴角没忍住勾起来了,又说:“暗恋不都是在当事人不在的时候,才起哄吗。”
明恋他也做过了,当初任眉天天上课揪着他,动不动就说要给宁玺打小报告,行骋像被戴了紧箍咒似的,立刻坐正,抄起笔记本就写黑板上的公式,当然,三天打网晒一百天的鱼,后边儿专心明恋去了,还真影响了他学习。
他们班主任还教育过,你们高中,要么好好谈个恋爱,要么好好考个大学,不学无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子,白白浪费三年做什么?
行骋觉得幸运,还好没浪费,恋爱谈了,大学也一定考得上。
宁玺就这么趴在他背上,难得温顺而服帖,没有板起脸,没有冷着眼,只是用脸蹭他的校服,再评价一句,行骋,你那只螃蟹呢?
初中画校服后边儿那只螃蟹,表示你横行霸道的,现在不画了?
“那是蝎子,寓意是你,我再强调一遍,”行骋喘着气,“不过反正现在都搞对象了,我直接写你名字成吗?”
宁玺嘀咕:“你怎么不画我脸啊。”
“侧脸、正脸、仰头,连高……”
他嘴巴一下被宁玺使劲儿捂住,“你要不要脸!”
“都有你了,我要脸干嘛?”行骋回嘴。
等行骋把那“潮”字儿给消化了,又继续说:“你哪个样子都好看,你让我画哪个?”
宁玺趴他背上,心里要乐死,还是严肃道:“你去安个LED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循环播放。”
一听他哥讲这话逗自己,行骋恨不得能把他哥抱怀里揉成团蹂`躏,咬着牙说:“安,我他妈今天就安!”
最后一段儿路,行骋实在累,没坚持下去,感觉他哥都要滑溜儿下去了,才不舍地放下来,宁玺站在小区不远处的街角,又看着行骋跑得像风中一匹狼,折回去拿自己的行李箱。
两个人几乎是摸黑跑进楼道,灯都没给一嗓子吼亮,扒在门缝边,行骋手忙脚乱地从自己书包里掏钥匙,这钥匙是宁玺走之前留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想起来了,偶尔进去坐坐。
他c-h-a锁c-h-a得急,弄几次弄不进去,宁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来开了门,伸手去掐他:“没见过你这么饥渴的。”
行骋跟着挤进来脱鞋,终于到了没人的地儿,摁着宁玺的额头就亲,亲完还贫嘴:“什么啊,我送你回家的目的很单纯。”
去年行骋挤在这处扇自己耳光的情景历历在目,宁玺忍不住问:“你自己扇自己耳光扇上瘾了?”
行骋倒不以为意,“你要不要再试试看我下手狠不狠……”
“行了!”宁玺推他一把。
紧接着,宁玺却又靠上前,侧过脸,闭上了眼,眯起眼笑道:“你亲吧。”
两个人摸黑在房间里疯闹一阵,行骋从衣柜里拎了件大衣出来给宁玺披上,牵着手出门儿去小区外面的连锁超市找地方充了水电费,再添了些生活用品,另外,依旧是带着那两罐汽水儿,慢悠悠又晃回了家里。
宁玺回来第一晚,也知道行骋家里了解了他俩的事,对他来说“于心有愧”,不太好意思把行骋留下来,只得以累了为借口,待两个人收拾好房间,卫生也弄完之后,才催着行骋回了家。
晚上这一次的觉睡得舒坦,他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却满脑子都是行骋那会儿翻进窗户,蹲在他床边,脱衣服或是穿衣服,连趴书桌上写字的姿势,都还挺顺眼。
回来的第二天,宁玺一大早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那边儿接线的是大姨,说转了院,要去看的话,得坐公交车多少路,再换乘,下了站坐个小三轮,五块钱就到了。
走了一学期,宁玺妈妈很少给宁玺打电话,宁玺每周打过去也是不接,偶尔接那么一两次,也是说“都好”“都好”,便挂断了电话。
那天宁玺拿着手机在窗边儿站了很久,才给应与臣发了短信,说今天怕是没办法赴约了,要去一趟城周边的医院,妈妈生病了。
应与臣说要一起去看,问他捎不捎上行骋,宁玺只说他要念书,一大早就看到行骋背着书包出门了,天都没亮,手上拿了盒n_ai,衣服也穿得不够,估计得被冻着。
大姨电话一来,说是离了婚,他那个开着二手小宝马的后爸带着弟弟走了,估计下了哪个周边卫星镇去,没待在市里,宁玺完全愣住,他没听见半点风声,每个月那点儿生活费虽然不多,但还是照常往卡上打,得了病这事儿,没人跟他提,他也没想到过。
或许是那边听筒的电流声大,宁玺费劲儿地听,大姨在那边拿着电话一阵吆喝,倒像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妹妹:“你是不晓得你妈妈,宫`颈癌嘛,之前就说身体不舒服,去检查的时候,都中后期了,没活头!”
宁玺瞬间没了话语,只得生硬地问:“哪个医院?我打车来。”
大姨像是在吃饭,那边儿市场吵闹得过分,拿着电话也恼,但还是免不了对侄子一顿叨叨:“地址我发你微信上!嗳,宁玺,你们家出了个北大的,不得了啊,你妈妈收那么多红包,都不晓得拿出来治病哦?说是只能活半年了,没得治,她男人嫌嘛,说是她私生活不检点……”
“别说了,”宁玺强硬地打断她难以入耳的话语,“我过去。”
宁玺二十一年来对“母爱”的理解太过于复杂。
他眼瞧着母亲再婚,脱离他的生活,再到有了自己的家庭,后来偶尔的关心与问候,虽然很小也很少,但还是抓紧了宁玺那一处敏感的神经,每每一被碰到,就好似陈年旧伤,往上浇酒精,洒盐,都抵不得这种痛楚。
宁玺还记得,他小时候,捧了碗水果刨冰站在家门前,小行骋拎着小汽车模型飞奔过去,又慢慢倒退回来,一副小大人做派,正色道:“宁玺哥哥,我妈说这个凉胃,你别吃太多!”
他当时傻在那儿,点了点头,还是埋着头吃。
这种东西,对小孩儿的胃来说,或许确实是不好,但宁玺就是忍不住想多尝几口,这还是妈妈给他买的。
宁玺的心太软了,也只为他在乎的人柔软。
就像长这么大所接触过的人,“对他好”与“不好”,他都明明白白,但只要一扯上亲情,这个界限便变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