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整天什么事也不做光盯着这个茶杯,又有啥用?”前来串门的赵文和本想用烟斗敲敲那玉盏,却在一旁凶狠眼神的瞪视下改敲了桌子。
如今暂时装载着小范魂魄的璃玉盏被阿仁带到了离阳界入口最近的转轮十殿放着,虽是远离了地狱入口但仍重重结界丝毫马虎不得。
“怎么,每天盯着,这茶杯开花了么?”赵文和丝毫不顾对方毫无好客之意,拉过一把凳子坐下:“你瞪我也没用,这里也不是你地盘,我愿意来。”
赵文和坐好了后,又瞧了瞧那半透明的碧白玉盏,揶揄道:“有必要么,跟守寡似的,我说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平凡的孩子,不过是第一眼看去长得和靑生有点像罢了,这种理由,过两天也就该新鲜够了吧。”
阿仁不置可否笑了一声,说:“像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文和嘁了一声,阿仁也没有理会,只是自白一般轻声说着:“其实,这孩子是比我要强大太多的人了。”他露出一个有些虚幻的笑,说:“我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自私,小心眼,胆小又坏心,还不说实话……”
赵文和抬起眉毛,说:“你倒是对自己认识蛮清楚的嘛。”
不过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想尝试一下被救赎。
半天等不到回音,赵文和有些没趣地撇了撇嘴,说:“其实我今天过来啊,是乞子叫我来给你传个话。”
阿仁抬眼看他,问说:“叫你传话?他自己怎么不来?”
“我闲呗,活都叫姓王的干完了。”觉出阿仁又不想理他了,赵文和连忙说:“乞子估计觉得那事儿自己有点责任,正憋气呢。”
阿仁叹了口气,说:“说吧,什么事。”
“你家小范这缕倒霉的冤魂,他说想到了法子。”
阿仁本是兴致缺缺撑着脑袋,听了这话不免精神了些,却仍有些怀疑地不做声看着他。
“这个方法啊……就是给这魂魄找个新的容器,稳定的,毫无杂质的,灵力强大的……”
赵文和话未说完便被阿仁截断:“还是真正的,纯粹的,脱离的低级趣味的,有益于人民的。”他重新懒回椅子靠背里:“你说的谁不知道,关键是这种容器哪找去,又要毫无杂质和偏颇属性,又要强大到可以拘魂固元。”
“这不就是给你提供容器思路来了么,”赵文和知趣地没绕弯子,直截了当说:“出门右转,一殿门口那边大镜子,阁下看怎么样。”
阿仁这次算是真的醒了神,瞅着赵文和半天才说:“你说……孽镜台?”
赵文和点点头,说:“也不用整副,只要敲下一片来便足够。”
“魂登孽镜现原形,你这么一说……确实这孽镜台照透世间所有善恶,本身纯净无杂,要说对灵魂毫无伤害又灵力强大的容器,它算是最好不过,就是……” 阿仁皱眉思索着,说:“且不说那上古圣物愿不愿意被我敲下个角来,不过这一招走了,可算没得回头。”
“那是自然,若是以孽镜台的碎片做了灵魂容器,便决计没有再拿出来的说法,从此便超脱了六道轮回,不可能再做回人畜。”
阿仁默不作声看着碧色流动的玉盏,良久沉吟道:“这真的好么,我们一厢情愿把别人救活了,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永生这件事,本来就假时稀罕真时痛苦,围墙里外互相羡艳。靑生况且还能把自己重新堕入轮回,现如今这是要连选择也一并剥夺了,真不知是不是好事。”
赵文和也坐端来,说:“可这天地间,除了这映射万物又自成空明的孽镜,既能蔽除污杂,又可聚魂守魄,再无如此绝佳的容器,你不可能就拿这茶杯装他一辈子,不然还不如让他魂飞魄散算了。”
见阿仁低头不做声沉思着,赵文和又不正经道:“你要拿不定主意,不如问问你家小范,不是说灵体都是五感全开么,他既然什么都听得到感觉得到,你问问他答不答应。”
阿仁瞥了赵文和一眼,好笑道:“他倒是想发表意见,也要有法子能表述啊。”
“哎,所以你也别想着人家愿不愿意了,人都已经成这样了还说那些干嘛。说不定他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抱怨你动作太慢呢,毕竟意识感官都在却不能言说动作,游魂一般生活了几个月,还要每天承受你的注视,谁能受得了。”赵文和说着停顿了一下,冷下声音继续到:“要是,要是他真有一天后悔了,你就把手伸进他心窝子里,掏出那片镜子捏成渣,往天地间这么一洒,便还是魂飞魄散,与今时今日没差。”
阿仁听罢,只是低头看看那玉盏,伸手摸了摸盖沿,又听见赵文和说:“况且你见过哪个凡人是愿意往复轮回之苦的,他真要怪你也得是几千年后的事情了。况且不是有过那么一个人犯了浑,每个人就都会这样,你不说这孩子强大么,不指望他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么。”
阿仁听了却未回答,只是陷入什么回忆般浅笑一下,说:“我曾经想,靑生那混蛋要是死了……灰飞烟灭了才好,偏偏是这样在世界上什么角落生老病死悄然活着,每隔数十年还要到我眼皮子底下走一遭,我却认不出,真叫人火大。可我如今觉得,他没有死,真是太好了。不管以什么样的形态活着,我都可以接受。”
赵文和看着他,动了动嘴唇却又沉默了,似是也感染了一丝哀伤,最后只恼怒地用烟杆敲着桌子,将烟灰抖落一片,不耐地说:“行了行了,你八千年的感伤都在今天爆发了,快别恶心我了,要动手咱就赶紧的,那孽镜台大得要命,敲下一片来也不碍事。”
阿仁笑了一声,端端眼镜,手指移开后脸上便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温和笑容,他站起来将璃玉盏放回木龛上,低声说了句:“你没反驳,我全当你答应了。”他顿了顿又说:“你就算反驳也不作数,就算你说过要陪我六百年,我也还是觉得不够。”说完,他设了几重结界将玉盏锁住了,才转过身来在面前划出一方投影仪,拨了通电话。
线路那端的白发鬼帝接起来,便看见镜片微光一闪,只听到说:“周乞啊,听说你难得发人性产生了负罪感,晚上陪我去破坏公物,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第43章
“喂,你鞋子声音太大了吧,那个搭扣一响一响的,鞋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