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是你揭了告示?可有此事?”乔鑫开门见山问道。
“是、是的,大人。”
“你有办法帮助王家?你姓甚名谁,师承何派,均报上来吧。”
“小、小民姓柳名辰,师承茅山一派。”
“茅山?”乔鑫和师爷同时出口问道,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一抹嘲讽。
“是、是的。”宣逸结巴道:“小、小民擅长捉鬼法术。恳、恳请大人让小民一试,小民家中已无甚粮食,在、在这样下去,便是要饿肚子了。若小民能、能成事,还盼大人能、如期发赏,好让小民过、过几个安生年。”
“呵呵,也好。但你需知晓,若是办不成此事、伤身甚或殒命,本官可是不会赔的。”乔鑫看着宣逸一副连话也说不清楚的样子,又想起平日坊间传闻的茅山多骗术的段子,好笑道。
“遵、遵命、大人,小民懂得。”
“那好,此事甚急,待我派人去告知王员外一声,你今日未时便来县衙吧,本官亲自带你去引荐。”
“多谢大、大人。”
宣逸出了衙门大门拐入一条小巷,佝偻的身形立刻挺拔起来、嘴角一挑、脚下轻快。片刻后,便回了自己的宅子与孟澈商议此事去了。
而此时,衙门的捕快正和乔鑫告知,天方夜谈的郝掌柜求见。
乔鑫坐在桌案前正将手里刚收到的密函点燃,缕缕黑烟顺着燃烧的纸张缓缓飘散消弭于空气中。
“哦?那柳辰还有同伴?”乔鑫听着下属的汇报,眉头一颦,将已燃烧大半的信函丢入脚下的铜盆中,看着它被橙红火光彻底烧成灰烬,才抬脚出了书房。
“是。郝掌柜说,观其仪容举止,不似普通人。”
乔鑫拿起案桌上的一枚翡翠扳指,用拇指捻了捻、摩挲片刻,道:“给郝掌柜上茶,我随后便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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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逸到了未时,便准点去往衙门拜见乔鑫,再由乔鑫一道去了王慕之府邸。
王慕之的府宅位于灵水镇的西北边,宽大气派的府门外是两座花岗石雕刻而成的貔貅,足有一人高,分立于王家府宅的两侧,威严霸道气势尽显。
由门口亲自迎来的管家引入府,府内假山流水、回廊九曲,红瓦白墙下,雕梁画栋、房屋成片,一瞧便是极富贵的人家。
穿过水波碧绿、锦鲤漫游的湖心亭,乔鑫和宣逸一同被请入王慕之的书房。
宣逸进了书房,便立刻低首垂目,现出一副卑微心慌的样子。
王慕之正在案上作画,见了管家带了乔鑫和宣逸来,马上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迎了上来。
宣逸趁着他与乔鑫寒暄之时,偷偷打量了几眼这名男子。确实有几分风度、容貌也堪称英俊,奈何一双风流的眼眸下有着纵欲的青黑,明明身在富贵之家,脸颊却颇为清癯、面色微黄,一看便知此人往日沉溺酒色,不堪大用。
王慕之见宣逸相貌平平、畏首畏尾,很是瞧不上眼,与乔鑫问候片刻便差了下人带宣逸去王府里四下探视,独留乔鑫落座交谈。
宣逸心里鄙夷,面上却显战战兢兢之色,老老实实随着下人前往瑾姬生前的居所。
推开已被紧锁两年余的雕花木门,木门发出“嘎吱”一声干涩y-in森的声响,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宣逸进了房间,见房间内摆设如故,铜镜木梳、黛石胭脂一一横呈在涂了红漆的金丝柚木小案上,一如女主人犹在人间。
看来,王慕之确实极为宠爱过这名女子,屋里的物件无一不是精巧华美、价格不菲的。只是,他爱她的同时,也爱其他女子。
宣逸将左手拇指和食指捻起一个诀,右手从襟口处掏出一张灵符抛往空中,灵符在空中无火自燃,不消片刻便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灵符所系,生死释忆,轻帘漫卷、水月镜花、佳人如许、梦回凄凄。
顷刻间,窗边的珠帘籁籁而响、铜镜中折- she -出耀眼光华,原本仅有宣逸一人的女子闺房内,慢慢显出了一个婀娜窈窕的身影,一身的水色莲花修腰袄裙、转身回眸间,顾盼生辉、巧笑倩兮、莲步轻移、风华绝代。
原本等在房门外不远处,正百无聊赖的家仆,一声尖叫、跌坐在地。手指着房内显出的女子人形,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宣逸嫌那家仆甚吵,哂然一笑、骂道:“怕什么!这是虚的,是我用灵符唤了这空屋内卷帘和铜镜的记忆显出的虚影。即是要捉鬼,总得知道这鬼的怨恨在哪儿方好动手。这都不懂,没见识!”
说完,宣逸也不管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走的家仆,转回头来,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开始看着铜镜泛出的旧日光景。
——他风流潇洒、家财万贯、家族鼎盛、友人众多,而她在这世间,除了满心依附这名男子,便一无所有。他是她的天,而她只不过是他宠爱的女子之一罢了。
女子初来乍到,处处小心翼翼,伺候男子温柔如水,所衣所行皆投男子所好。男子爱极她的容貌和乖巧,珠宝布匹赏赐不断,白日对酒赋诗、下棋作画、夜来巫山*、缠绵缱绻。
女子过得舒心至极,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孕。
女子的身体似乎不好,怀孕不久,医药不断,有大夫前来问诊,得知胎儿不稳不能行房。男子知晓,很是担忧。白日陪着女子,晚间便去其他妾氏或者是书房休息。
新来的丫头年约豆蔻、清纯可爱,男子素来风流成x_ing,怎耐得住空房无人暖床。不出几日,便将新来的丫头收了房。白日看望女子的次数便渐渐少了,两三天的探望变成五六天一次,甚至隔上十天半月才会去探望,见着女子花颜憔悴、心下厌烦,到了后来几乎再也不踏入她寝居。
女子从云端跌入泥里,宠爱尽失,对那男子的往日恩情爱极、却也对那男人的薄情恨极。女子虽自青楼出身,却贵在一身清白,可见其外柔内刚,看似娇弱不堪、实则x_ing情刚烈。贿赂了家仆往外送了封信,不日便收到来信。
看完信函,女子涂着艳红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r_ou_中,红唇亦被咬破,鲜血顺着唇边滑落,残忍而凄美,可见女子心内下了怎样决绝的决心。
心殇情绝、三尺白绫、红尘梦碎、佳人消殒,含恨而终。
宣逸看完铜镜泛出的虚影记忆,一时心潮起伏难平、心内唏嘘不已。他素来是感情分明之人,从小南宫瑛已不知说过他多少次,奈何他却总也学不来他人能轻易将感情埋藏起来的本事,瞧见开怀之事便会哈哈大笑,而见了人间悲苦不平之事便会闷闷不乐。换言之,至情至x_ing、真情流露,无论何时,都难以伪装其真x_ing情。看似风流不羁、其实却心软善良,这种x_ing情,实在不适合在名门望族之中长期久待,也难怪南宫瑛一直压抑其x_ing情,让他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除了要隐姓埋名、委实亦是怕他闯祸。
宣逸端坐于窗棱下一动不动,脸上郁郁之色尽显。
第49章 血泣2
宣逸端坐于窗棱下一动不动,脸上郁郁之色尽显。
这王慕之与瑾姬两人,王慕之于瑾姬之爱可有可无、而瑾姬于王慕之的情谊却是x_ing命相依。怎么想,两人结局都不会尽如人意。
爱情若是来的太容易,便也消散的容易,花花世界、诱惑甚多,瑾姬痴心错付,终至爱极恨极,无法回头。
这世道真是奇怪,明明已经在一起了,偏偏见异思迁,视曾经挚爱如旧衣而摒弃。而想要在一起的,虽近在咫尺、却被命运逼得迟迟不决,想爱不能爱,瞻前顾后、仿佛碰一碰那人,美梦便碎。
宣逸想起自己已然遇上动心动情之人,却不敢豁出一切与他在一起,生怕带累他的人生、又生怕让他陪着自己一同去死。
尘世间的诸事烦忧,也许不尽人意才是人世间的常态吧。宣逸无奈感叹道。
待他从瑾姬往日的遭遇中回过神来,发现房外乔鑫和王慕之不知已站了多久,两人均是犹如遭受雷击的表情,一脸震惊地看着房中各自出神。
显然是他方才见女子生前之事被代入太深,竟然忽略屋外的境况,那两人已然看清虚影中的一切旧事。
“呃……乔大人、王公子。”宣逸迅速恢复小老百姓模样,向两人阖手弯腰施了一礼。
“柳道长不必多礼。”乔鑫看着眼前的宣逸,眼中露出复杂之色,早已不见方才的轻慢,就连一旁的王慕之,脸上都带了几分尊敬。
世上仙家、道士虽多,却多讲求自身的修行提升和除鬼斩杀的技能。可如他这般,善用茅山灵符能唤起虚镜映像的,当真不见几人。
况且茅山宗虽有先人诸多传奇,可几百年来绝迹已久,世人常见的茅山道人也多以用滥的超度法事时遍洒黄符敛财居多。今日得见正宗的茅山古术重现世间,乔鑫和王慕之皆算是开了眼界。对待宣逸的态度便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两人当下便向宣逸讨教,王府内是否有鬼祟作祟,宣逸言明,若要证明此事,得到三更y-in气最重之时方可。
毕竟他没看见瑾姬手里那封信上写的究竟是何内容,对于“连生咒”也只是猜测,还不能妄下结论。
于是王府便慎重备了酒水佳肴,好好款待了宣逸一回。
待到半夜子时,宣逸吩咐众人皆躲在房内,给他们门上都贴了灵符防止恶鬼闯入,并叮嘱他们无论听到何种动静都千万不能出房。
毕竟,他修茅山古术也只是个残本,对于妖鬼类邪祟的收伏技巧还不是很有把握,而连生禁咒y-in狠毒辣,况且已经害了不少母子x_ing命,这些x_ing命产生的怨气更会助长厉鬼的戾气,宣逸学成茅山古术后,多行隔空变物、治病救急之事,于驱鬼一道上却如“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早在来王府前,他便与孟澈约定好,该何时出手。宣逸有茅山古术,自保应该不难,可是若要保得这王府上下百十口人的x_ing命,却非轻易可打包票的,还需孟澈出手方能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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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王家府宅内万籁俱静。
宣逸手执灵符,念了个口诀。
灵符灼灼燃烧,不一会儿、便化入如墨夜色中。
今夜无风、月隐星稀,府内的树枝草木,在暗暗不明的月色下显得有些y-in森狰狞,仿若藏在暗处的妖物,不知何时便会张牙舞爪地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