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曳动作粗暴地甩了甩手:“家里没有,擦一下就行。”“我前几天买了药箱,在那边柜子第二层,你拿了贴一下。”宁觉辰顿了顿接着说,“汤我来弄吧。”许曳目光微微一闪:“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宁觉辰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话了,窘迫地想蒙混过去:“那个……汤不就是把东西都丢水里煮一下吗。”
许曳低头神色认真地看着宁觉辰切山药,宁觉辰被他盯了一会儿,紧张得呼吸都乱了,僵着手腕做出动作笨拙的样子。许曳也不说话,扯了两张纸巾,转身出去了。
就那么一会儿,宁觉辰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把食材都收拾好放进砂锅里炖上,山药和生姜都很大块,切得歪歪斜斜,这样应该会比较符合陆觉岚的水平。
等了一会儿,许曳一直没出来,宁觉辰有点不放心,推门进去找他:“还没找到吗?药箱在柜子第……”许曳定定的站在书桌前,宁觉辰瞬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回去,堂皇地猛一下咬在自己舌头上。
许曳探过手指摸到散热口一点点快要消失的余温:“你用电脑了?”宁觉辰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他僵硬地晃了晃脖子。许曳走过去,很轻地问:“你怎么知道密码的?”宁觉辰不敢看许曳的眼睛:“我……”许曳深呼吸了几次,好像在努力克制自己:“我试了他的生日我的生日我能想到的所有的,都不对,全都不对!你怎么会知道密码?”
不怪你啊,密码是我认识你的那一天,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的日子,你怎么会想到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随便按的。”宁觉辰自己也觉得这话毫无说服力,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被许曳拧着手腕一把拽了回来。许曳的眼里简直燃着火光,他执拗地重复那句话:“你怎么会知道?!”
为什么陆觉岚会知道电脑的密码?为什么他会知道高考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和辰辰的对话?还有这个眼神,又出现了,小猫一样可怜的怯弱的求饶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像?像到每一次都会认错看错,每一次!
宁觉辰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许曳捏碎了,他吃痛的一边往外抽手一边用力掰开许曳死死抓着他的手指。许曳终于松了手,他失神地久久凝视着眼前的一截手腕,印着他刚刚留下的绯红指痕,可是,没有蝴蝶形状的烫伤。
许曳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抱着头颓然坐倒在床沿,警告说得毫无威慑力,像是什么轻飘飘的梦话:“你以后别动他东西。”
“对不起!”宁觉辰捂着手腕慌慌张张地退出去,差点把自己绊倒,“那个……我去看看汤煮得怎么样了。”许曳苦笑,你看,连这句辰辰以前最喜欢说的“对不起”也像。以前他最不想听到宁觉辰那些对不起,现在想听也听不到了。
那天许曳等汤炖好就提着保温桶和新买的衣服匆匆离开了,来无影去无踪好像根本没出现过。他只盛走了汤,夹了几块糯一点的山药,剃下一些r_ou_末,剩下的算是留给宁觉辰当晚饭。
宁觉辰盛了碗汤坐下来,刚刚怕许曳尝出以前的味道,特意少放了调料,吃起来很淡。他无意识加了好几勺盐,到最后咸得舌尖都发苦。
一切就像无数过去在重演,他等待许曳回来,看着许曳头也不回地走,再等他下一次回来。他突然觉得以前那些年很没意思,——现在也没意思。
晚上宁觉辰一登录社交软件就被同一个人的消息淹没了,手机震得手都发麻,他回了两个字:[学长],对方几乎秒回过来:[你回来了???]
宁觉辰根本来不及说话,那边的消息立刻轰炸一样一条接着一条弹出来:[你还知道回来啊朋友???你搞什么???][从十月份到现在!!!快四个月了!!!QQ微信全都不回电话打不通!!!][你知不知道前脚我刚在主编那儿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了新的连载后脚你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你让我怎么交代???]
宁觉辰半天才扣下三个字:[我错了……]对方也停在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很久,发过来一句话:[刚刚是作为编辑对作者说的,我自己想问的就这一句,你没事吧?]宁觉辰打下[还好]想了想又删掉,最后回过去一个[嗯]。
这个宁觉辰备注名是H的人真名叫仇晖,是《庞贝》的编辑也是他大学同校的学长,但他们不是在学校里认识的,是有一次聊天中偶然发现的。仇晖知道宁觉辰的真名以后总觉得很耳熟就顺口问了一句学校,然后他想起来了:自己和宁觉辰上过同一门公选课。
那时候仇晖刚大四,很早就找到工作签了三方,闲着没事去听了几堂日本文学鉴赏的公选课。他们学校是个偏理工类的学校,但是这类文科课程反倒很受欢迎,每堂课都爆满,仇晖迟了十分钟进教室,放眼望去已经没空位了。
有个男生上讲台做课堂展示,讲的是《别让我走》。当时石黑一雄还没得诺贝尔奖,应该算是比较冷门的作家,仇晖挺惊讶一个非文学类专业的学生会注意到这位作者。那时候宁觉辰才大一,虽然个子窜得快但人很瘦肩膀又窄,看着特别小孩儿。
小孩儿才说了两句话就弯下腰抖着手指点鼠标往后翻ppt:“今天想给大家介绍的是一位日裔英籍作家,其实严格来说他的作品应该不能算是日本文学……”仇晖隔老远都能看出他紧张得脸红透了,眨眼的频率直线上升,忽闪忽闪不敢往讲台下面看。
其实这课不是每个人必须要做演讲,是自愿报名的,虽然不擅长也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但是宁觉辰是真的很想分享这本书,于是就硬着头皮上了。一开始磕磕巴巴话都快说不清楚,慢慢进入状态就好很多。
客观上来说,讲的还不错,仇晖愣是站了一整堂课听他讲完了。最后宁觉辰如释重负地重重舒了口气,一不小心被话筒放大好多倍,前排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笑了起来。宁觉辰走下讲台一路小跑回自己位置坐下,又从脖子噌噌噌红到了脸。
仇晖觉得这学弟看着软乎乎的,像只胆子很小的兔子。
后来他每节课都准时去了,这大课堂两三百个人得看缘分,有时候能碰上有时候碰不上。再后来这课结课了,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小学弟了,没想到在工作以后会以这种方式重逢。宁觉辰不认识他,仇晖觉得自己没必要扯那些往事,所以从来没和宁觉辰提过。
两个人兴趣相投,经常聊一些喜欢的作家作品。这段关系除开编辑和作者,在宁觉辰这儿是亦师亦友的灵魂伴侣,在仇晖那儿是安于现状的“守株待兔”。
仇晖问宁觉辰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宁觉辰不能说出实情,只含含糊糊说回老家有事。仇晖以前听他提过几次菁城,问他这几天都在吗?宁觉辰想了想,说可能要呆很久。仇晖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打下一行字:面基吗?我明天正好要过去附近玩。
这话半真半假,仇晖确实请了年假,本来想去喀纳斯看雪的,他一边聊天一边打开网页看明天去菁城的机票。这么久了他一直止于网友关系,直到这次宁觉辰不声不响消失了四个月,仇晖突然知道怕了。
因为宁觉辰说回老家“有事”,仇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是怕打扰到他,主动说不用宁觉辰过来接不用陪玩,自己去景点逛完再过去找他,两个人约在一家咖啡店。宁觉辰心里很忐忑,怕仇晖看出端倪,——他和仇晖其实面基过,前年学校搞校庆的时候在学校约着见了一次。
仇晖很高很帅,接近一米九,走在街上大家都忍不住回头看。宁觉辰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完全震惊了,仇晖看外表根本不像是搞文字工作的,倒像是搞体育的。果然,仇晖推开玻璃门进来的时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宁觉辰站起来向他招手:“H,这里!”仇晖笑着走过去,叫他:“小辰。”
宁觉辰脸有点发烫,仇晖叫的太亲密了。仇晖以前叫他99,后来知道真名以后就开始叫他小辰,可是在社交软件上这么叫和现实里听到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宁觉辰有点不习惯。仇晖低下头打量他,模模糊糊觉得他好像……长高了一点?这个年纪还会长高吗?肩膀也比以前结实了,是有健身吗?
宁觉辰一开始还有点紧张,后来发觉仇晖的眼神里并没有怀疑和困惑就渐渐放松下来。两个人讨论了大纲和稿子,聊了很多。宁觉辰好像很久没有酣畅淋漓说过这么多话,口干舌燥喝水的时候差点呛到。
仇晖给他递纸巾,心里面那根弦又动了,觉得他还是好多年前那个在讲台上急得脸红的少年。这次面基本来很完美,如果没有最后那个小意外。两个人往店门口走的时候,一个小姑娘一下撞进仇晖怀里,泼了他一身饮料。
宁觉辰无奈,只好带仇晖回去换衣服,到楼下绞着手指说:“那个……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吧?”仇晖有心调侃他:“怎么?我不能上去吗?”宁觉辰扁了扁嘴,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现在借住在朋友家里,不是我自己家。”仇晖点了点头:“我在这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