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驶上立交,道路上是晚高峰川流不息的车队,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城市傍晚亮起前灯,终于一辆辆首尾相接,微缩成车窗里模糊不清的画面。
人海茫茫,举目四望,偌大京城,竟无一容身之所。
休息室我随时在用,所以捯饬起来并不费事,添上贺南一份东西就差不多。
晚七点还不到pub开业的时候,贺南在楼上收拾东西,我就亲自下厨给他弄了顿晚饭,装了盒给他端上楼。
贺南铺完了被子,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玩手机。
我招呼他起来吃饭。
“你居然会做饭,万万没想到啊。”贺南从沙发上蹿起来,掀开盖子观摩,“四菜一汤?你小子挺会弄的嘛?”
“那是,”我自卖自夸,给他夹菜,“单身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胃啊,想当年杰克阿蓝阿飞老想去我那蹭饭,还有啊,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会做点家常菜么,就是不喜欢洗碗。”
“有意思,有意思,”贺南尝了一口,“不用暗示我了,我是不会洗碗的。”
“……”我扶额,“成吧,以后买个洗碗机试试。”
贺南哈哈哈笑,说哥甚是满意你那贤惠样。
“嘿,不开玩笑,你做饭挺有一手,比我好多了。”贺南安抚我受伤的心灵。
“哎哎哎,您说好就好,”我点头哈腰地笑,摸了摸他后颈,“哎,对了,刚进来的时候你怼手机是干嘛呢,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第11章 Chapter 11
11.
贺南挺高兴地舀汤喝,颇心满意足地表扬我比他们食堂还好上一点,闻言一怔,半举着勺子苦笑道:“刚刷热门,看到六院关于跨x_ing别的诊断出新规了——现在要初诊后观察两年才能下诊断。”
六院是本地负有盛名的精神类专科医院,因为一位享誉全国的LGBT友善的医生而成为多地相关人士取得证明的必经之地之一。
我诧异:“怎么回事?”
“树大招风,”贺南拿过手机翻了翻,给我看别人发的截图,“比如有些人做完手术后悔了,去医院闹事,有些人没想清楚就瞎吃药,连激素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医院承受了各方面很大的压力,这个规定……唉,怎么说呢,我应该‘政|治正确’地表示一下理解,但我真心觉得很难过,你说像我这样已经观察了自己十年甚至更多的,怎么办?一忍再忍一拖再拖?”
他搅动着汤水,轻声说:“虽然还有别的医院,虽然我已经拿到了诊断,但医疗资源如此匮乏的情况下,这个风向——真的不容乐观。”
我叹息,颔首表示理解,又摇头说:“我认识你之后重新去了解过,感觉很多药娘都是乱吃药……这方面感觉ftm比mtf好得多,没看到什么乱用激素的。”
贺南笑了笑,也摇头:“……我个人其实很反感她们把激素叫‘糖’,把开始hrt叫‘入坑’,把寻求专业诊断叫‘刷证’,这都是很……泛娱乐化的说法,而x_ing别认同、激素替代治疗,包括x_ing别重塑手术,都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我不喜欢她们这样戏谑的说,说得重一点的话,就是显得很轻浮,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苦中作乐’的正确打开方式,不分场合的乱说话会误导人的。”
我点头:“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确实是的。”
贺南闷头吃饭,我俩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我准备收拾东西,结果楼下一服务生来喊我说出了点小事情,好像什么人来走访似的,我犹豫了一下,贺南摆手说你去你去,我来收拾。
我应下,跟他说饭盒交给后厨洗就得了。九点是临近开业的时候,服务生和驻场的女人也都慢慢的开始到,中间围了大堂经理和两个男人,我皱皱眉,随口招呼着就走了过去。
直到十一点多我才有空脱身,场子已经热起来了,我啰啰嗦嗦地嘱咐好大堂经理才上楼。
这楼层隔音效果不错,外面是盥洗室里面才是休息间,隔了两道门关上窗晚上还是能睡安稳的;再者我为歇业做准备,最近打算三点就关门。
在下面待过身上总有烟酒味,我知道贺南闻不惯,遂先在外边冲了个澡。进去的时候小少年正抱着手机坐在床上,换了灰蓝格子的棉睡衣,屋里暖气的温度也不高,少年整个人裹在休息间昏黄的灯光里,看上去很舒适的样子。
他闻声笑眯眯地抬头,像在路边似的招手跟我打招呼:“你来啦?”
……他那个笑容真是太过柔和缱绻,看得我心头猛地一颤,竟像是被感染了似的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我扑过去抢他手机,表示他肯定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否则怎么会露出这种花痴般的笑容。
“卧槽哈哈哈哈方烛你是不是傻,喂喂喂哪有这样的!”贺南闪避,奈何休息间不大的床没给他多少伸缩的空间,一躲就卷着被子滚到了床尾,紧跟着就被我按在身下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真是,果然不能给你好脸色,三分颜色开染坊。”
我俯身下来,在他嘴角亲了亲,转而侧过头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擦……”贺南捏着手机挡,无奈又好笑地道,“这么腻歪的吗?”
“嗯,”我在他耳边说,“想跟你腻歪着。”
贺南捂住眼睛表示你够了。
“哈哈哈不闹你了,”我从他身上起来,一屁股瘫在床上,大字横呈,“累死爹爹了,看样子明天还得盘一回货,特么阿蓝那傻叉玩意一结婚就失联——他跟他老婆的感情应该这么好吗?”
贺南嫌弃地拿开我的手,在旁边坐下,环顾四周说:“省省吧你,看你现在住的还是别人的地方——万一人家从此收心改过向善了呢?”
“这酒吧我也参了股的好吧……虽然就一顿饭钱,”我挠头,“反正我先应付着吧,不管了。嗯?你看啥呢,男朋友在旁边玉体横呈都不带正眼瞧的?”
我扭过头伸手去拽他睡衣下摆,贺南颇不忍直视地说别闹了你还玉体,你男朋友勾搭野男人去啦~
我汗颜,撑起身扒着他手臂窥屏:“啧,聊什么聊,关掉!我要和你睡觉!”
贺南无语,笑成傻逼,打击我说你怎么跟个女人一样,娘炮!
我说你不要搞x_ing别歧视,男人怎么就不能撒娇了?
贺南大惊失色,表示你居然把刚才的言行定义为“撒娇”,好好好你是小仙子你说什么都对。
我:……
“好了好了不胡扯了,”贺南笑,收了手机,“太晚了,他也要跟男朋友睡觉去了哈哈哈。——哦介绍一下,这人是我一基友啦,和我一样,也是transgay。”
我噢了一声,说:“你之前好像只跟我提过一个直男。”
“嗯,”贺南点点头,“这是最近才认识的,我看到他分享的经历,他好像是最近几个月才知道自己算怎么回事的,前二十多年一直受这个问题困扰。唉,说真的,我和他的经历真的很相似,他男朋友和你一样,也是原装的,一开始就真的……我自己体会过了我知道,真的不敢相信,特别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别人就是闹着玩,搞清楚了迟早会分开,唉。他也是一样。”
我坐起来揽了揽贺南的肩,在他颈侧吻了吻:“不会的,我不会的。”
他弯起眼笑笑,我扫了眼贺南的打开的界面,问道:“他什么情况,多大?”
“他二十六,男朋友二十四,”贺南摇头感慨,“他俩在一起五年,因为身份定位的问题异常纠结,终于看开到走到现在,五年啊……真的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我更用力地亲他脸颊,沉声许诺:“……我们也会的。”
贺南笑,侧过脸亲我。
“他和他男友现在在魔都,约了寒假面基。”贺南挺高兴地样子,摩拳擦掌道,“trans本来就少了,transgay更少,有男友的简直珍稀物种,男友是原装的几乎是奇迹了。想想快要跟奇迹见面了,真有点小激动呢怎么办!”
我无语,揉了把他的头发:“傻的,你自己不就是吗?”
贺南嘿嘿嘿地笑,只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给我看那哥们分享的生活照,一边翻一边诉苦:“……这男真·天赋党,净高一七五,长得也挺帅的,让我这一米六的一级残障情何以堪。”
我瞥了一眼,不屑一顾:“一般吧……我觉得你比他帅多了。”
贺南一愣,哈哈哈哈笑,说这年头找个眼瞎的可真不容易。
“真的啊,”我恳切地说。
贺南看了看我,勉为其难地商业互吹:“嗯,你也帅。”
——贺南后来给我总结,说我这叫“情人眼里出貂蝉”,刁蛮的刁,嘴馋的馋。
作者有话要说: ftm:female to male,女跨男。
mtf:male to female,男跨女。
hrt:Hormone Replacement Therapy,激素替代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