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岑缨却终于发现了,陆子瞻是将娜思嘉当成了杜俊豪信口胡诌的混血儿表妹,怕杜俊豪和这表妹缠他。上回陆子瞻应允杜俊豪的一杯热可可,一份炸j-i排,外加一顿海鲜烩饭还没兑现呢。
他不紧不慢地追上陆子瞻,见陆子瞻朝他学校侧门越来越近,随着穿林打叶的春风幽远飘去一句:“你真不打算送我一程?”陆子瞻回过头,岑缨又扬扬俏尖的下巴:“过了这道门,前面不远处就是我系里的男生宿舍。”
一贯厚脸皮的陆子瞻难得脸颊发烫,双手紧抱着微波餐盒,餐盒上竖着可乐瓶,挨到岑缨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生我气了吗?”
“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在躲什么?”
“躲一个人。”
“女生?”
陆子瞻紧张起来:“你别问了,再问下去你又要生气。”
岑缨遂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追问到底。外墙破败的旧式建筑掩映在枝干虬结的老树下,乍一望距离不远,踱步走去却也不近,沿途大片常青藤绿意盎然,木架子搭了几处供人休息的景观小品,教这绿藤爬满了,阳光只从缝隙里洒下,像碾碎了一地的水晶石,泛着斑斓的点点微光。岑缨想到以前念的初中搭过一片差不多的葡萄架,藤蔓缠得比这些还厚,夏天结了青果,早秋便满院飘香,浓得使人口齿生津。陆子瞻摘过一道葡萄送给他吃,跟想象中一样甜。
他回忆着万花筒般绚烂琐碎的往事片段,春天的桑叶,夏天的冰棍,秋天的葡萄和冬天的南瓜饼,岑缨也都记得。他们在树荫下停了停,对面是宿舍的铁门以及他们两人顶着月色荒唐过的灌木丛,岑缨没话找话似的问陆子瞻:“南瓜饼是你自己做的?我同学夸你手艺很好,但我明明记得你不会做饭。”
陆子瞻坦诚道:“我求烹饪协会的副会长给我做的。我跟着他学了一会儿,炸出来的饼不是全焦了,就是外面焦了里面还是生的,拿给你吃会被你骂死的。”
岑缨听得发笑,又薄又红的唇里露出一点糯白整齐的牙,眼睛亮得好似盛了明媚阳光。
陆子瞻又轻声问他:“你还生我气吗?你这么久不理我,我连课都不爱逃了,做什么都没意思。”
岑缨骂他:“你这话说得像在怪我害你逃课,不让你学好一样。”陆子瞻忙说不是,抓耳挠腮的想好话道歉,半晌想不出合适的言语,急得拉岑缨的手反复说对不起。
岑缨将手抽回来,冷淡的说:“我当然生你的气。”他原本只是借薛平康他们的事和陆子瞻闹脾气,说些重话敲陆子瞻的边鼓,暗示他对自己多上点心。不然显得自己轻贱,满心满眼都是陆子瞻,对方却不将他当回事,到了需要用一用的时候才来找他。寒假里不知会他,擅自捎上他去参加野炊,临时支使他去买木炭算一件;向陆子瞻告白,陆子瞻听不懂便抛诸脑后又算一件;还有往日陆子瞻只缠着他翻云覆雨,穿上衣服又没了交流;冷战中拈花惹Cao等等。
细想来每一件事都叫他有理由继续生陆子瞻的气,全没有说和好就和好的道理。
陆子瞻茫然地“啊”了一声,央求道:“你想要我怎么做你才解气,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这个人又蠢又笨,你不说,我实在悟不出来。”
岑缨抿着唇不说话,又被陆子瞻死皮赖脸的抓着手腕撒娇耍赖,不给他点提示,他就不放岑缨离开。岑缨才吝啬的提点了一句:“我上回说的俄语,你猜到意思了吗?”
陆子瞻歉然地说:“你讲得好快,读音又太复杂了,我不记得你说了什么,想查都没法查……”
岑缨早料到会是这个答案,鼻子里哼了哼,要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便签功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手写给他看:“这回总该记得住吧,你翻译出了意思再来找我。”
“好,好,我现在就去查!”陆子瞻欢欣雀跃地亲了屏幕一下——他想亲岑缨,又怕人来人往,岑缨因此羞愤,平白坏了和好的机会。
第十二章
临近五月,南方晴一阵雨一阵的无常天气逐渐稳定,顺应自然地燥热起来,只在逼仄的学生宿舍内残存几分潮s-hi,仿佛衣服上未蒸干的汗渍,令人偶有不适,但尚可忍受。陆子瞻身体上的感冒早就好了,心底里的相思病却越积越重——他四处翻阅词典,借助翻译软件,甚至找了俄语专业的老师不耻下问,仍然未能将岑缨写给他的那句俄文准确翻译出来。陆子瞻怀疑岑缨气还没消,胡编乱造戏弄自己,几次去隔壁大学找岑缨问个清楚,他都避而不见,说悟出了意思才可以见他,不然陆子瞻又会装憨,过两天便不当回事了。这次务必让他长长教训,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
就这样一天拖过一天,眼看着四月份结束了,五一劳动节学校得放小长假,陆子瞻盘算着岑缨肯定要回家,等假期里找他父母在的时间去他家串门,总会截住他的。如此一想,陆子瞻弹压下了对岑缨这枚吃不着的禁果的渴求欲念,入夜后靠在床头翻来覆去地看岑缨手写的便签,以前跟他聊过的微信,通过的电话,以及云收雨歇时岑缨双颊酡红枕着他大腿睡觉的照片,让陆子瞻一点一滴回想起他们曾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时候,似乎就是昨天,又似乎是很早很远的事。
他对面上铺的室友见他抱着手机传家宝似的不住摩挲,趴床沿上伸着脖子探头探脑的喊他:“嘿!嘿!陆子瞻,你在看什么?笑得一脸 y- ín 贱。”
陆子瞻略微收敛表情,乜斜着室友说:“我看你像只王八一样伸头缩脑,打算偷偷拍下来传网上,供大家瞻仰。”
室友笑骂道:“呸!你才供人瞻仰,还供人吊唁呢!”骂过以后,顿了几秒,神色挪揄地继续打探道:“你这阵子天天往隔壁跑,是不是打算跟那个姓方的女的旧情复燃?还是物色了新目标?你看兄弟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有适合的也给我介绍介绍啊。我不介意捡你的漏。”
陆子瞻听到“旧情复燃”这个词,脑海里猛然晃过岑缨的脸,不禁冷哼道:“我没有漏给你捡。”
这句话说得有点欲盖弥彰,仿佛拐弯抹角的承认他正在想办法吃回头Cao,没有多余的芳Cao给别的羊薅了。他室友们心照不宣地哄笑起来,其中一个瘦长脸说:“你的旧情儿为什么跟你闹分手?你陆子瞻这样的条件还追不回头了?给兄弟们说说,我们帮你分析是哪儿出了岔子,重新调整作战计划。”
陆子瞻颇瞧不上眼的“嗤”了一声:“你总共谈了几次恋爱?连我的零头都没有。”
瘦长脸不服气道:“我谈的对象虽然少,但都是我自己用心追回来的。你就是被女生倒贴惯了,惯出了一身大爷毛病,谁能长久忍受得了你?我女朋友身边如果有男生s_ao扰她,我肯定打得那男的亲妈都不认识!你再看看你,前女友抱怨你不体贴,不重视她,你转头在我们面前嫌她烦。”
被陆子瞻形容成王八的室友也酸不溜秋的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哪像你,叫你送早饭还得三请四催,求着你送。”
陆子瞻撇撇嘴,浑然不觉自己理亏,暗忖道她们不说我怎么知道她们想要什么?岑缨如果开口要求我每天送早餐,我起得来肯定也会送的,偏偏他一声不吭,看上去无欲无求的样子,恐怕送错了讨不到岑缨的欢心,还得挨他骂。
他室友们七嘴八舌的将他狠狠数落了一通,瘦长脸告诉陆子瞻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尤其是热恋中的人,又傻又容易满足,路边折一支狗尾巴Cao送对方,对方再嫌弃也会忍不住低头嗅一嗅,看看你送她的是不是比较香。可连折狗尾巴Cao的心思都懒得废,人家当然不愿意自轻自贱,再拿热脸贴冷屁股,甩掉你是你活该。
骂痛快了,又仗义地从抽屉里翻出他原先追女孩子用剩的五彩纸条,手把手教陆子瞻怎么折星星。陆子瞻一面嘴上说着:“哄三岁小孩的东西,成年人会喜欢吗?”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学。
五彩斑斓的纸星星装在玻璃罐里比千纸鹤容易保存,像他们这样的理工生懂得随手改造,往玻璃罐里安线路添几盏小灯泡,拼成一个桃心形状,搁在喜欢的人床头既浪漫又实用,宛若一盏光线柔和的夜灯,守护他一夜甜梦。陆子瞻心里想着岑缨睡前爱翻小说,灯泡得亮一些,又怕太亮了刺伤他的眼睛,便设计成三种不同的亮度供他调节,熬了好几个晚上,终于赶在放假前完工。
月底陆子瞻请室友们吃了顿晚饭做为答谢,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躲在包厢里喝酒喝得面红耳赤,席间难免讲些或风流或下流的笑话,一个说自己初中偷看黄片的经历,一个说初次接吻把嘴唇啃破的甜蜜尴尬。陆子瞻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抱着啤酒瓶东倒西歪地坐在椅子里呵呵傻笑。
他想到了岑缨。他们第一次接吻,岑缨总以为是在陆家书房里被陆子瞻强迫那回,唇舌间充斥着欲`望而非爱恋。其实早在这之前,陆子瞻和岑缨高考后的暑假参加初中同学聚会,那时候大家虽然分离了三年,却还在同一座城市里念书,感情正浓,记忆也正新,饭桌上来者不拒地喝了许多白酒黄汤,你醉醺醺的,我也醉醺醺的。陆子瞻借着这醉意跟岑缨喝了一次交杯酒,又站不住似的靠着他,抱着他整个人,说:“以后天涯海角,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这么多年的感情,我舍不得散。”嘴唇凑到岑缨唇上亲了亲,像立下字据后必须盖上具有法律效力的公章,被毁约才好追责,缠对方一生一世。
岑缨怨他不开窍,怨他没心肝,总敷衍着自己,不肯将自己在恋人的位置上摆正。陆子瞻亦尤怨的想着,我那时候的心意,你又何尝回应过呢?自顾自灌了一口冷冽的酒,入喉只剩苦味。
瘦长脸的室友还在唾沫横飞地讲述他的初恋,末了发表一番高谈论阔,说:“谈恋爱就得不要脸,烈女怕缠郎,你喜欢谁就无孔不入的缠着谁,缠得她对你习以为常,缠得她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缠得她呼吸里都掺杂着你的气息,你们两个就算成事了。”说着,打了个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