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瞻心下一动,立即掏出手机拨岑缨的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等候音,便又听到瘦长脸续道:“当然,这种耍流氓的方法必须建立在对方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的基础上,不然就成了x_ings_ao扰,小心挨打。”
众人都笑起来。
电话那头恰好接通,传来一把没好气的声音,凶巴巴地谩骂道:“……你他妈给脸不要是吧?说了多少遍他没空搭理你,你怎么还腆着脸打过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癞蛤蟆样,妄想吃天鹅r_ou_,我看到你都犯恶心!”却不是岑缨本人。
陆子瞻登时察觉出不对劲,心脏惊得少跳了一跳,急匆匆地说道:“我是岑缨的发小,他出什么事了?怎么不是他接电话?你又是谁?”
电话里闻言静了片刻,好半晌那人才换了极客气的语气说:“你姓陆?我是他室友,我们现在在人民医院里,岑缨他……”不等岑缨室友把话说完,陆子瞻就已经冲出饭店,去马路上拦出租车了。
医院晚上只有看急诊的病人,适逢季节更替,过敏的、生流感的人相较平日多了不少,岑缨被送过来的时候正值晚上七八点钟,护士们依旧忙得团团转,给他在走廊里找了一个空座位,由室友杜俊豪陪着打点滴。陆子瞻一路催着司机开快些,碰上十字路口堵车,心急火燎得弃车而去,硬生生跑了大半程路,热出一额头的汗,岑缨病恹恹地斜倚着杜俊豪肩膀,有气无力地睁开一道眼缝瞥他,见他满脸通红,嘴唇却发白,双手撑着膝盖,随时会累倒在地的模样,情况仿佛比自己还可怖,幽幽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打个车过来?”
笃定陆子瞻会来似的,并不询问他为何而来。
陆子瞻满眼心疼地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体温,不算太烫,又伸手在他衣领里摸了摸,看到他锁骨上起了一串红疹子,袖口也露出了几点红色颗粒,方明白过来岑缨不是生了疑难杂症,略松一口气,柔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过敏了?”
岑缨慢吞吞地说:“不小心吃了别人送的东西。”
前阵子岑缨为了气陆子瞻,有同学喊他出去玩他便答应,突然变成了热爱交朋结友的x_ing格。系里对他藏着别样情愫的男男女女像狗寻r_ou_骨头似的,敏锐嗅到了岑缨的小心思,知道他这轮冰岛孤月开始思凡了,他们也好似春雷乍动,惊蛰起的小虫子,嗡嗡嗡地围着岑缨飞。有的人脸皮薄,胆子小,只敢在告白墙上为他写两句古人的情诗聊表心意;有的人不看重脸面,作风大胆,成天追在岑缨后头送花送情书送礼物,好似一日三餐那般准时:早上给他送热牛n_ai,占公共课的座位;中午约他下馆子,旁敲侧击的打听他近期看中什么东西没有;下午特意去市区买些孔明灯一类的小玩意儿,晚上哄他出来放。
陆子瞻能想到炸南瓜饼送岑缨吃,别的人一样能想到,甚至偷偷在寝室里变着花样研究,下雨天还不忘煮一小锅姜汤拿保温杯装好,撑着伞在教学楼下等着送他。
可岑缨对那些人实在提不起兴趣,受了他们的殷勤反而于心不安,姿态强硬的拒绝了不少人,百般拒绝不掉的牛皮癣,岑缨也就逐渐装作没看见,送来的东西要么丢了要么让杜俊豪和班长拿走——班长吃得兴起,还喜欢向岑缨点评那些人的手艺如何。
“晚上我跟俊豪点了双人份的过桥米线,下楼取外卖的时候塑料袋里多了一盒凉糕,我以为是商家搞活动送的,没多想就拿回来吃了。”岑缨说话声音像飘在云上,又轻又软,乍一听似乎还结着些许愁怨,“过了几分钟我就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问我马蹄糕好不好吃,他听说我不爱吃甜,就多加了一些椰汁……”
陆子瞻听得眼皮一跳,低叱道:“他知道你不爱吃甜,就不知道你对椰汁过敏吗?手机给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做的糕。”
“故意换陌生号码发短信,不就是怕岑缨知道他是谁吗?你找这神经病,他也不会出来的。”杜俊豪一针见血道,“那个人翻过我们的外卖,还在暗中盯着岑缨。岑缨什么时候取走了外卖,岑缨为什么被我背着下楼,他都知道。我猜想这个神经病是我们系里的人。”
岑缨虚虚地扯动嘴角讪笑道:“可能是被我当面拒绝了又不甘心的哪位追求者。你一口一个神经病,把他形容得好吓人。”
杜俊豪咋咋呼呼地说:“难道不是吗?像个跟踪狂一样!这次是往外卖里塞东西,下回当心他跟踪你,进你家门,躲你床底下,躲你衣柜里……”岑缨连忙制止他编恐怖故事,心有余悸道:“好了好了,别再提了,越说越吓人,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陆子瞻正准备附和杜俊豪,目光在他脸上一逡巡,脸色变了几变,一时间竟接受不过来他是岑缨室友的事实。杜俊豪狡猾地朝他微微一笑,话里有话的说:“吓你一大跳吧?我知道你跟岑缨是发小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陆子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电光似的,将之前差点相中杜俊豪表妹的心结劈开了,福至心灵道:“你的混血儿表妹,不会就是岑缨化了妆,穿了裙子假扮的吧?我说你怎么去了一趟化妆间,出来就跟我吵架,找借口不带我跟你表妹一起吃午饭。还编了那么曲折离奇的身世骗我!”
杜俊豪歉然道:“跟你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再说你也没真追我表妹。”岑缨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不知是嗔陆子瞻薄情寡义,还是吃自己的干醋;半阖着眼,恹恹的说:“我饿了。”他因为过敏晚饭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掉了,现下胃里空荡荡,饿得难受。
陆子瞻脱下薄外套盖在岑缨身上,嘱咐杜俊豪看顾好他,在医院门口开到很晚的快餐店打包了一碗白粥。他不敢乱买东西害岑缨病情加重,又怕岑缨嘴里本就没滋味,吃不下太清淡的食物,去超市挑了儿童食用的r_ou_松泡在白粥里,增添点鲜咸味。
热粥下肚,岑缨精神稍微振作了些,离开杜俊豪的肩膀坐直身体,说话也有了气力:“快十点了,俊豪你早点回去吧,明天放小长假,辅导员肯定会来宿舍查寝,晚了赶不上熄灯的时候。”他们学校每回放假前都要做学生假期去向统计,填了留校却夜不归宿的学生会被扣双倍cao行分,从而影响到奖学金一类的评比。
杜俊豪无所谓他够不上的评比,但听岑缨的意思他是想同陆子瞻单独相处一会儿,便知情识趣的告别了他们。陆子瞻客气的说:“我去送送你——岑缨你吃完了把垃圾先丢椅子底下,我回来再收拾。”将喂到了一半的粥交给岑缨自己。
岑缨咕哝道:“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咕哝里却掺杂了心满意足的甜蜜和享受。
春天的夜晚可以看到城市里少见的星空与朗月,只是卷挟着潮s-hi水汽的夜风一起仍能感觉到一丝冬去春来的y-in凉。陆子瞻脱掉外套后,打底的是一件短袖夏衫,光溜溜的手臂上被吹起了一层j-i皮疙瘩,站在公交站台的风口上懒废唇舌,开门见山的问杜俊豪:“岑缨在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追求者?”
杜俊豪如实说:“明恋他的比我们整个系的人都多,暗恋的就更数不清了。我们大二跟师范大学打辩论赛,师范的女生还故意让了我们一轮,你们学校有人初赛就开始要他电话,追他追到现在。”
陆子瞻嫉恨不自知的想你们小语种专业才几个人,偏又闷闷不乐道:“像今天这个送马蹄糕的跟踪狂一样执着的也很多吗?”
杜俊豪嗅到一股酸得不得了的气味,讶异陆子瞻对岑缨竟生出了爱情方面的心,可转念一想,从小一块长大的竹马产生感情算水到渠成,相爱的理由和契机极其丰富,并不突兀奇怪。捉弄陆子瞻的心理再次翻涌上来,模棱两可道:“应该挺多吧,岑缨这些年都是单身,不少人觉得自己特有希望,盼着他哪天眼瞎了,白天鹅主动飞到癞蛤蟆嘴里。”说毕,挪揄着瞥了他一眼。
陆子瞻被杜俊豪瞧得心里发毛,仿佛他也是等着白天鹅堕进泥地里的癞蛤蟆一员,不同的是他玷污过白天鹅,确实有极大的希望将白天鹅拆吃入腹。“哦——”陆子瞻张了张口,忽然想不到说什么,心底里有一颗种子像感应到了春的气息,迫不及待,呼之欲出,他按捺不住地翻出岑缨写给他的那句俄文,恳求似的托杜俊豪替他翻译:“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含义吗?”
杜俊豪学俄语是半吊子水晃荡,乍一看每个字母都熟悉,却翻不出个所以然,刚想推说不懂,猛地发现这句话是按中文语序拼凑的——他在游戏里常骂人,自编自撰了一套中俄合璧的脏话大全,既骂了对方的娘又不会被对方知晓,这句话恰好是他最爱骂的:你这个傻屌。
他忍着笑,替换了一个比较含蓄的词说:“就是‘你这个木奉槌’的意思。”
陆子瞻愣了愣,未料到岑缨借外语辱骂他,难掩失落的说:“原来是这种含义——不是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这类的话吗?”
杜俊豪“呵”地讪笑了一声,说:“我爱你,Я люблю тебя。”又补充道:“读音有点复杂,但是很动听,听一次就能记住……欸,你去哪儿?”他的话再一次没说完,陆子瞻就撇下他匆匆离开了。
岑缨在医院里留宿了一晚,当夜下起一场雷雨,狂风把窗户拍得咣当作响,气温像被风刮倒的高楼盆栽一般迅速下降,陆子瞻彻夜不眠的陪着他,时不时摸摸他的双手感知冷暖,唯恐岑缨睡梦中着凉。翌日上午护士给他打第二针的时候,岑缨却还是有些伤风感冒的迹象,小长假就这样在病中浑浑噩噩的度过了。
陆子瞻陪了他三天,但因为感冒好了没多久,身体扛得住,没染上什么小毛病。只是他从医院回来后像得了另一种怪病似的,下了课就去找岑缨吃饭,死死防备着他身边的生面孔将他约走。杜俊豪想跟着去蹭饭,陆子瞻说他是北方人,饮食习惯跟他们南方人不同,万一又害岑缨吃到令他生病的东西怎么办?宁愿掏钱请他单独去其他地方吃,也不准三人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