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到达那间叫做“敬亭山”的北京最老最大的Livehouse时,是下午两点四十八分,离开场不到一刻钟。天气晴好,日光带着点冬天的凛冽,洋洋洒洒地落在这座方正的城。余翔见黄煜斐下了车,刚要踩油门,却被那人敲了敲车前盖。
摇下车窗,只见黄煜斐背着光说:“大概六点,你就去后台化妆间,他演完两场回去,直接捏晕等我过来。”
这已经是黄煜斐第三次叮嘱此事,余翔点头道:“好。”
“记住是彻底做完之后,不要妨碍他们纪念演出。”
余翔笑了笑,他鲜少看见自家少爷这副紧张模样,更鲜少看见他反复强调什么,问道:“您自己动手不是更放心吗?”
“我力气使不稳啦,不要一下子没有捏晕,或者伤到他。”
“情绪原因?就因为是他?”
“是我好久没练了。”
黄煜斐不愿再多说,简单嘱咐余翔把车子停到头顶没鸟窝的地方,就自己先往入口走去。上午太忙,手机还没来得及弄,里面一个额外APP都没有,他这会儿才想起入场凭证的事,临时下了购票软件,半天才调出事先预定的电子票。
默默排起队来,黄煜斐正琢磨着待会儿应该躲在暗处,还是明晃晃地跟那儿瞧着李枳,却忽然听到入口一阵嘈杂。
定睛一看,竟是万里,那个在西山脚下养鸟种菜隐居避世的摇滚老爷子,此刻正背对他,举着拐杖狠狠地揍一个男人,揍得很响,骂的架势也不孬,几乎快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你个孙子,你丫的还敢回来,”万里拿拐棍狠戳那男人的裤裆,颇有种当爹的教训儿子仇人的气势,“没过马路直接压死你!今儿要是让你进去见着他我他妈的就不姓万!”
工作人员都在边上瞧着,似是碍着万里的名望,不敢上来拦,路人也都围观着,不着急进去检票。再看那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垂着头一副哭丧样,既不躲也不还手。
他平时应该不是这么一个怂人,自来卷,个子很高,过短的袖口下有着溢出的文身。最主要他眼里有股硬邦邦的无赖劲儿,黄煜斐作为一个资深无赖,隐藏得很好的无赖,看其他无赖就像老妖看小妖似的,向来很准。
“需要我帮忙吗?”他有种直觉,走上前去,笑笑地问,“万老师好久不见。”
万里一见他,手里的棍立刻停下了,直接递到黄煜斐手里,气还没匀顺:“哟,黄先生来得正好,你看看,这就是那张硕,居然还敢回来?真当北京没人给我徒弟撑腰啊?”
直觉还真灵验了,黄煜斐之前并没有特意查过这人的样子,现在看来,确实也没必要。“你好,”他隔着两步远,对那久仰大名的家伙道,“张先生今天过来做什么?”说这话时,他还是那样微笑着,掂了掂手里的棍子,脸上神情实在让人想不透他心里在琢磨什么。
张硕犹疑地打量着他,欲言又止,却见万里把轮椅转到黄煜斐身边,道:“就知道小黄肯定会来。”接着又瞥向张硕,“我刚才也问了,这玩意居然敢说回来看看菩萨果,看看李枳,毕竟七周年,哈哈!真够大言不惭的!”
“原来这样,”黄煜斐点点头,过度的礼貌背后是显而易见的心高气傲,仿佛根本没把眼前这夹克男放在眼里,“还差十分钟开场,我们先聊聊?不劳烦万老师在这里发火了。”
万里像是放下心来,哈哈地乐了两声,很爽朗。
却见张硕皱了皱眉,道:“听说李枳找了个高富帅,”他抱着两臂看黄煜斐,“还真是,够劲儿!他可真够可以的!”
“我也听说过你,张先生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了,一直想会会面,现在还是缘分呢,”黄煜斐摸了摸下巴,不咸不淡地说,“我们还是先入场吧?要看演出,站在外面可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过自己四个混子兄弟曾被这个神经病公子哥险些揍残的传言,还是因为见到比自己强太多的现任的那点亏心感,张硕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两人就在这样一种奇怪的氛围中进了场,站在了暗处。乐队已经上台了,各自调试着设备,李枳穿了一身黑,唯有颈子上带着一抹银,是那条拨片项链,整个人有种硬朗的潇洒,却面无表情,显得有点苦大仇深,仿佛无所谓似的背着那把小马哥,抬着伤手猛喝水。
喝完了他就跳到效果器前踩着试最后一遍音,拨两下弦,铮铮地抓耳,又拨两下,汩汩地流情,台下的姑娘小伙就这么提前燥起来了,不住地跟着欢呼几声。
黄煜斐关掉短信界面,收起正在下载各种必备APP的手机,单手撑着那支“半个岳父”送的枣木手杖,注视着李枳。看了不到十秒,他忽然道:“你觉得化妆间怎么样?”
张硕也注视着李枳,有点痴痴的,又仿佛不太敢细看,回问:“什么化妆间?”
“聊天啊,这里太吵,”黄煜斐冷不丁凑近他耳边,“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看到你,辣眼睛,现在是流行这样讲吗?”他和和气气地补充,“放心啦,我不是要同你单挑。”
张硕没想到这人会这么明显地剑拔弩张,完全不见有钱人那种假模假式的矜贵气。本以为自己好歹能看上一阵,结果现如今遇上这尴尬情况,他对李枳连半步都难靠近。
有点后悔特意从老家跑过来,他刚刚想没好气说句“就跟这儿吧咱俩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聊的”,突然间被一股强硬的力量锢住手腕,几乎快把他骨头给掰断了,同时也有人狠命顶着他腿窝,差点让他轰地跪下。
快一米九的大老爷们,从来没在肢体矛盾上这么慌过,他是困惑的。身边那家伙又瘦溜,又不如自己高,手上还带伤,不至于这么有劲儿吧,到底什么时候偷袭的?却见黄煜斐根本就没动手,只是对他身后道:“弄到化妆间去。”
张硕就这么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又推又搡地从酒吧最偏僻一角弄进了后台的化妆间,太匪夷所思了,他路过很多观众,却不好意思求救,觉得丢人——他甚至瞧不见身后抵死钳制他的力量究竟是来自何人,那人大概非常矮小,却把他制得没撤——张硕拉不下这张脸。
房门被“咔嗒”锁上的时候,他才察觉到真实的不妙。这屋子里太黑,随即吊灯被“啪”地一声点亮,桌面和地板都挺乱,好多化妆品的盖子还开着,显然乐队刚刚使用过。悄然站在他身后的,则是个西装革履的马尾辫男人,身量在男x_ing里算是极度娇小,甚至瘦弱,眼神却精悍。
“抱歉了,”他冷着张脸,“我也是帮主子办事,你忍一忍。”
“什么?”张硕眼见着他掏出个手掌长的东西,皮套一扔,竟是把精钢匕首,还开了两边的刃,他慌了,“你家主子要我命?不至于这么狂吧?”
“没有啊,少爷只是要我剜下来一块东西,”余翔神情毫无波澜,缓步靠近,每一步都是逼压,“你配合我,我的刀就很快,你不会太痛苦。不配合,它就很慢,我也必须先揍到你愿意配合为止,那就会非常疼了。”
不可能束手就擒,张硕仍觉得这太戏剧,实际上不太看得起面前这个矮个子男人,觉得谁揍谁都还没准呢。余翔显然也看出他的轻蔑,叹了口气,把刀c-h-a进腰带。他觉得自己需要费一番工夫了。
约莫十分钟后,余翔在西裤上抹了抹满手的黏血,推门颔首道:“好了,少爷。”
黄煜斐清爽地走进来,外面的音乐也涌入。李枳的吉他,宋千的唱腔,陈雨浓的低音,叶沧淮的鼓。这些都是张硕曾经无比熟悉的,此刻他却破麻袋一样躺在地上。
“辛苦你了,”黄煜斐蹲下身子,瞧见张硕血淋淋的左边大臂,那里少了薄薄的一块r_ou_,还被很贴心地掰开朝上,方便人查看,“他文身真的好多啊,没有挖错吧?”
“您看,”余翔怕弄脏黄煜斐,远远地举着那块皮r_ou_,上面是条长鳍宽尾的鱼,乌青的线条已经扭曲变形,“我认准了位置。”
“嗯,我知道你一直很靠谱的,恶心事都要你替我动手,”黄煜斐赞许地冲他笑了笑,很温和地说,“就是这条鱼比我想象中粗糙很多。现在,给他一种你试图强j-ian他的感觉,阿翔也可以做到吧?不用真上的。”
余翔把那块血忽淋拉的东西用随身带的白手巾包好,点头道:“是。”
张硕闻言则发出一声哀嚎,颤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可他关节都脱臼,求生欲再强,单是扶上桌腿就已经很吃力了。黄煜斐还是不露声色,只走过去,从他裤兜里夹出一部手机,又站远了随x_ing道:“我猜猜密码是什么?”
张硕被余翔踩回地上,吃痛地呜呜叫,皮带直接被匕首划断了。
“不是你老婆生日,也不是儿子,不是银行卡密码……是我以前查错了?”黄煜斐不紧不慢地划着屏幕,“哇,居然是他的生日,搞不懂你哎,果然没有死心啊。”
“你大爷的……”
“对喜欢的人大打出手,侮辱他,恐吓他,是想通过恐惧让他记你一辈子?”黄煜斐灵巧地把那薄片机器在手里转了两转,“可惜!你失败了!他只会恨你,厌恶你,然后,忘记你。”
“手机……手机还我。”张硕龇牙咧嘴,“你他妈的,这,这是犯罪!”
“哦,那就是吧,”黄煜斐不为所动,“可是我最近心情非常不好,要我放弃这个送上门的寻开心的机会,有些可惜呢。只能怪你心思不老实还要过来打扰别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