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不熄 作者:它似蜜(下)【完结】(60)

2019-06-27  作者|标签:它似蜜 甜文 现代架空 强强 欢喜冤家

  黄煜斐毫不犹豫:“北京。”

  “啥?冬天巨冷夏天巨热,堵车,限号,还有雾霾,怎么想也不宜居吧?”

  黄煜斐笑了:“但我确实想要在北京定居,我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你做手术前就已经买下来了,写的是我们两个的名字。”

  望着李枳因震惊而瞪得圆圆的双眼,他又认真道:“无论北京怎样,它都是小橘的家。所以北京让我感到放松,虽然很多地方还是陌生的,但走在里面,就有一种很自然的生活感。”

  李枳挪近了点,伏在他身侧,轻声道:“我以为把这个地方收拾出来,多少也能给你一点‘回到故乡’的感觉。”

  “十几年前有感觉,现在也该忘了,以前就明白自己是没有故乡的人,一定要说的话,我其实在美国生活的时间更长,”黄煜斐捋了捋李枳耳后的碎发,拢着他有着小孔的耳垂,轻轻地揉,“不过动手把这间房子彻底收拾干净,感觉还不错。就像疏通水管一样。”

  “所以说劳动最光荣呗。”李枳乐,“我哥越来越像劳模了。”

  “劳模总是想回北京。”黄煜斐弯下腰,贴在他耳边。

  “怎么突然有一种回北京见毛主席的感觉……”

  “是想见小橘,”黄煜斐笑着,“所以劳模可以把北京当成家乡吗?”

  “当然,北京欢迎你,”李枳侧过发红的脸,一下一下地啄他,“北京欢迎劳模女婿。北京要八抬大轿,把咱俩给迎进去。”

  离除夕夜日渐接近,黄煜斐仍然没有收到来自父亲和姐姐的任何消息,当然他也没准备主动联系,反而认真琢磨起了回京的事。他管的几个公司都是过年不放假的那种,前段时间也过得太悠闲,黄煜斐认为在此处干耗着没有任何意义。

  他固然知道李枳在担心自己的心结,可实际上,这事儿对他的影响还真没那么大。他早已过了对原生家庭抱有任何期盼的年纪,并且不再觉得自己可悲,原因说复杂点,就是他已经飘到绿洲并扎下根系,在一个全心全意与自己相通的男孩身上,他给感情找到了归处,也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说简单点,就一句,有李枳陪着。

  况且此行回家,本来也不是为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冰释前嫌,他只是想给李枳应有的名分,也想让黄家知道他并非从前那般盲目可欺,现如今目的已然达到,该是他的仍然是他的,不该是他的,也从没有过欲望。

  所以,除了和姐姐闹僵之外,黄煜斐冷静下来,并不遗憾,内心甚至算得上释然。

  虽然话说回来,心里的伤疤固然存在,更何况刚刚遭受第二三轮重创,它已然长成一块丑陋的肌肤,似乎要永生永世地附着在那儿。但黄煜斐已不在乎,该来的会来,该过去的也会过去,就像枷锁戴久了就会习惯,黄煜斐选择接受它的存在,再埋葬它,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或许对过去低头是不可避免的,想与自己言和也必须忘记一些事情。黄煜斐叛逆太久,现在明白,这是一个男人面对不堪过往最省事且有担当的做法,至于偶然想起低落一下,至于有块y-in影始终摆着,他告诉自己,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是伤疤又怎样,不疼不痒当它不存在不就好了?

  毕竟谁都有过伤痛,非他天下独惨。仔细想想,李枳身上的痛点绝对不比自己少或者浅,可他从未放任自身就此沉没,因而黄煜斐认为,自己更不该把那点陈芝烂谷太当回事。

  但李枳却很当回事。

  李枳能把疼痛很快忘记,能迅速止血,他是真忘,是真不疼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残酷和心死,可他清楚黄煜斐的不同。

  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情况。除夕前几天,黄煜斐趁着有空,挨个去对面半岛的几个小型赌场收账,那些堂口都懂规矩,也素来服他们三房的管,因此效率颇高。收完最后一家,正是腊月二十八临近中午时分,黄煜斐回家却没看见李枳的影子。

  一楼的餐桌上摆着一盘水煮牛r_ou_,两碟青菜,一碗南瓜蒸饭,以及豆沙年糕等小食,都用保鲜膜好好地罩着,甚至散着热意。

  锅也是热的。

  可李枳不在。

  平时李枳不喜欢有佣人之流在家里待着,因此黄煜斐也无人可问。

  他只在盘子下面找到一张背面印着郁金香的卡片,上面工整写着一行:“哥,吃完来找我。”

  默契使得黄煜斐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几乎是瞬间的念头,他没有动那桌佳肴,只是打开了手机上与GPS装置相连的程序。

  盯着地图反应了几秒,黄煜斐再度把视线在一闪一闪的小红点上聚焦。这一眼是真的,不可能是幻觉,这一眼让他瞧得目眦欲裂。

  就在小潭山的另一边,山脚下,低洼处,离海很近。

  猩红的点还在持续闪烁,宛如炸药的倒计时,宛如一只凶兽瞪着它的血眼。

  黄煜斐怎么可能不一下就认出。那是他家族为了公平起见,曾经专门举办家庭聚会的地方。

  那栋红色的砖楼,那栋看起来就很凶的建筑。

  李枳竟然一个人跑去了那里?!他要做什么,和自己一样疯了吗?黄煜斐捏着卡片蹲下,嘴角抽搐,仿佛他的面部肌r_ou_也跟着大脑一同陷入了茫然。

  开车往那方向去的时候,黄煜斐的绛色宾利几度险些与前车追尾。音响放的是李枳给他写的旋律,可他听得差点七窍生烟。黄煜斐是愤怒的,对擅自前往禁地的李枳,更对事到如今仍然懦弱的自己。没错,他想到那栋楼,那片车库前的低地,仍然心悸不已,而当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正前往那处时,甚至快要颤抖,快要六神无主。

  最让他懊恼与绝望的是,先前做的那些心里建设,诸如“过去已与你无关”的自我暗示,现在却显得脆弱不堪。他大概还是输了?烂在根上的那块并没有挖去,甚至没有埋好。杀人的洪水从不曾退去,从他心里诞生的怪物根本无法除掉,而一幢破烂的楼,照旧威力无穷,能给他砸上当头一木奉。

  而最爱的人,就在最恨也最怕的地方,等自己。这组合,黄煜斐感觉危险而嘲讽,于是只能苦笑,内心正如明火烧燎。

  他用二十分钟开到目的地,用五分钟拔下车钥匙并枯坐,用两秒钟推开车门站稳。

  然后他站在那荒芜的庭院外,看着树冠之间冒出的尖头屋顶,抽一支烟。

  烟是李枳的味道。不对,烟怎么够。还没抽完一半他就呆不住了,当烟头在羊毛大衣上烧出圆洞,鼻间传来蛋白质灼烧的诡异香气,黄煜斐猛然清醒。

  他暗骂一声,又踹了自己无辜的轿车一脚,推开朽烂得不成样子的铁艺侧门,进入了他的奥斯维辛。

  有个老园丁一直守在这里。他已经不再修剪这偌大庭院里的花Cao,当他看见那位在黄家上下都有名的小九少爷从绕满荆棘的月季走廊里钻出来,面色不善,眯着眼往自己身上瞧时,只是点点头,指指那栋红楼背后的方向。

  那儿有个人不久前急匆匆地过来,此刻正在等他的少东家。

  黄煜斐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他紧盯手机上越来越近的红点,强迫自己不去和那建筑对视,绕着它周围的小路疾走。

  这路太短了,短得吓人。很快,陡坡就在眼前,而那片低地,就在陡坡后面。

  看看,看看现在这个样子,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失败者,都是你活该!他只能沉默着对已然冒出冷汗的自己大骂,觉得五脏六腑都绞缠在一起。四围是这样安静,他缓缓爬坡,逐步接近他曾经亲眼看着母亲倒下时,站的那块灰色的大理石砖。

  然后他抬头,猜测李枳应该在前方五十米处,坡下最低的地方。

  李枳就在那里。

  看到李枳的那一秒,黄煜斐的愤怒平息了,心也安定了,好像即将要失控的病人吃到药。可同时又有种固执的威胁感闯进心口。这一切导致他踟蹰不前。

  他仍觉背后那楼看来十分凶恶,像有猛鬼出没,满心恶念地盯着自己,要把他看透。

  却见李枳一下子注意到他,隔着鼓动微风的、漂浮不定的空气,李枳的声音如此温柔:“还挺迅速,饭吃了吗?”

  黄煜斐僵愣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等你过来呀,”远远地,李枳挥手,“哥——你快点过来!”

  黄煜斐闻言,还是钉着,他的爱人站得不远,就在离他不到五十米处,可这五十米曾经被脏水填满。望过去,那里有条楼影的界线把李枳分成两半,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y-in影中。

  天上的碎絮般的云在逸散,阳光偶尔会被遮住。

  黄煜斐显得有点无措。倘使那里真的存在什么险恶的东西,比如真正的洪水,需要他过去救李枳,他的犹豫反而会少些——他根本就不会犹豫。但这一刻,那里看起来如此平和,平和得过分。

  “过来啊,别怂!”李枳叉腰瞪眼,“都到跟前了,别让我觉得你胆小鬼!”

  “你疯了!”黄煜斐捂着脸蹲下,萎靡地,像在生闷气,“我不去。”

  “那我就一直站这儿。”

  “小橘,别闹。”

  “你要是不自己走过来,把我拉走,”李枳大声宣誓,“我就一直这么看你,盯你!过一千年我成望夫石,你记得给我抛抛光。”

  “……你知道我不想回到这个地方。”

  “可你还是来了,对吗哥?你说过时时刻刻都能找到我,你做到了。我就知道你会来,不会要我等很久。”

  “……”黄煜斐似乎铁了心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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