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之接起来:“大哥?”
“衡之,小妹在俄边境被伏击了。”齐靖之的声音传过来。
窗外恰一道惊雷,劈开浑噩天地。
“齐锦之,大哥安排的安保为什么不用。”齐衡之的声音从线路那头传来,声音低沉,有些喑哑。
“哥,别急着怪我,东欧的账目出了问题。至少空了四成的流水。我们等的人到了。”
东欧五国严禁黄赌毒,可地下资金流动和国际灰色资金市场经此流入瑞士。齐家在东欧的几个地下赌场均记在齐锦之名下,基于二哥放长线钓大鱼的想法,她时不时会查看一下。只是这一次巡视,才确实得将那个米虫挖出来的洞给找了出来。
齐衡之在那头沉默了,齐锦之静静地等着他答复,过了好久,齐衡之的声音传过来。
“三天后我到也卡捷琳堡,你在哪里等我。”
“好。”齐锦之挂了电话,她的脸上没有轻松。她回身,圣彼得堡第三行军医院的重症病房玻璃墙后,周承刚做完弹片取出手术。
换好无菌服,齐锦之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她停在了周承的床前。
齐锦之看着眼前床上这个人。
他们认识不过几日,这人总是站着,站得笔直,站在角落里,站在她前面,虽然知道他的职责就是保护自己,虽然见过不少比这更严重的伤势,不管是大哥,还是齐家金色河流下掩映的鲜血。
齐锦之说不出此刻心中那种躁动是怎么回事。
她实在是忍不住想把床上躺着的人拎起来,在她耳边用力地吼。想骂他,告诉他!
我不需要你不顾自己保护我!!
你顾好自己就好!!
有本事别把自己伤成这样!!
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命!
但她没有动,一切只在她的脑海里,齐锦之仍是站着,站了一会,偏离开了这个病房。
※
齐衡之的帕拉马拉开在凌晨的公路上。
刚才在祈亚楼下的停车场接到大哥的电话后,他的手不自然地抖动着,那一刻起,他强自控制的惊慌就覆盖了他的身体。齐家的小孩都不会忘记,正是十七年前的爆炸毁了他们的家,而今,不止他自己收到的死亡要挟,齐锦之也陷入险地,甚至是在俄国边界,临冬季军演之际,借着恐怖袭击的名头公然埋伏齐锦之。
齐锦之没有大碍是最好的消息。东欧赌场网络下的蛀米虫也露出了手脚,前期账目齐锦之和他早已查出有不对,但基于幕后人还没露出马脚,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只是这些人,实在太过。
齐衡之面沉如水。深夜严冬冷冽的空气实在干燥了些,他降下车窗,让冷风的拷打保持他的冷静。
回到家,那栋小楼庭院还亮着灯,掩盖在乔木的宽厚树叶下。
这盏灯从未这样明亮过。踏着落叶走上去,冷夜中树叶在齐衡之脚下发出清脆的轻响,心也被这安宁的夜晚所感染,离那盏灯火越近,越安宁下来。
厅中,谢眺靠在沙发上披着暖被,因齐衡之得到脚步声悠悠转醒。
“谢眺…”齐衡之带着歉意走上前。
要说什么好呢?和我去一趟俄国吧?陪我去吧?和我一起回家吧?
他居然语塞,在暖灯之下,踟蹰未能出口。刚刚睡醒的谢眺目光迷离,纵然如此还是用力睁着眼睛,耐心地等待着齐衡之要跟他说的话。
“走吧,边走边说”齐衡之扶起谢眺“回房间吧。”
他们的脚步踏在楼梯上,谢眺被齐衡之双手扶着,齐衡之用了力气,谢眺只能在他怀里靠着,直到把他稳稳放到床上,齐衡之脸上的神情才算和缓。这番场景,弄得谢眺心里也开始打鼓了。
换了衣服,齐衡之也和他一块挤在小小的单人床上。棉被翻动窸窸窣窣,一钻进被窝,齐衡之就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手上使了劲,箍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眺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怀抱有无助和恐慌,前所未有地,惊慌使他像做了噩梦的孩子。一阵儿,他才伸出手轻轻地搭上齐衡之的背,
等这个怀抱终于恢复了平静,齐衡之才缓缓开口。
“最近冷了,不要等我,晚了就先睡。”
“嗯。”
“齐锦之在俄国遭伏了,官方通报是恐怖袭击。”
“啊!”谢眺惊呼出声,“那…”
“她没什么事,但我得过去看看,”齐衡之轻轻地抚着谢眺清瘦的背。
“你喜不喜欢看雪,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是说,快过年了,你想不想去俄国过圣诞?”
“啊…”齐衡之这是在邀请?谢眺一时不敢答应,没等他开口,齐衡之又补上一句“可能有一段时间回不了,我得在那边陪外公过新年,如果你愿意,带你去逛逛,好吗?”
那是实打实的邀请,谢眺知道俄国是齐衡之成长的地方,他的另一个家,就在俄国。他的脸红扑扑的,声音有些紧,纵然紧,也慢慢地开口:“好。”
好,我愿意。谢眺在心里偷偷地说。
第32章 家人
云端上,谢眺喜欢打开舷窗,看窗外的云。
云上的蓝通透,引人遐思,谢眺发着呆,想着齐衡之。
他母家在俄国,谢眺先前就听说过,但具体是怎么样的他想象不出来。
齐衡之的爷爷是能上历史书的将领,算得上豪门。谢眺漫无边际地想着,脑海里出现一个冰天雪地的场景,冬雪覆天地一片冰白,城堡在雪山下巍峨,而一位王子,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骑着白马而来。
雪落在他的肩,发梢,和他远道而来,轻轻伸出的手上。
也许他是齐衡之呢?
也许他身后,还跟着一只蹦哒蹦哒的白色短腿小狗呢。
谢眺想到自己的花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缓过气,正对着齐衡之的眼睛。
“怎么了?”齐衡之有些不解。
他抿了抿嘴,心里偷乐,小小声地靠着齐衡之的耳边嘀咕,把刚才的想象描述出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就是这样。”
“想什么呢。”齐衡之失笑,他掖了掖谢眺肩上的毛毯,轻轻地哄他“没有王子,没有城堡,就是个普通人,你看了就知道。”
落地圣彼得堡机场时下着大雪,要见齐家这位大小姐,谢眺又开始紧张的。
齐衡之的家人他见过齐家大哥一家,都是和蔼外表下透着一股子利索,令他这个凡夫俗子颇有些压力,而这位齐家小姐就更加传奇了。据说她的枪耍得比齐衡之还溜,发起脾气来,连齐靖之这个做大哥的都要退让三分。而这位在齐家横着走的三小姐小小年纪声名在外,让谢眺心有惴惴。
随行的行李都交给林堂处理,他一直跟在齐衡之身后,走到出口走廊,边上站了一个姑娘,一见就知道她是齐锦之。
先是一双先声夺人的大眼睛,齐家兄弟都是修长的凤眼,这位姑娘却一双圆润的大眼睛,精神飒爽的。相貌和齐衡之有六七分相似,看到齐衡之时就朝他们挥手,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后面的谢眺,全程笑容不减地蹦跶到他俩身前,喊道:“二哥!二嫂!”
谢眺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胡说!”齐衡之见状打断了小妹的冒失,他回头看了一眼谢眺,见他无大碍,又看向齐锦之脸上的纱布,皱了眉:“伤还没好。”
那日齐锦之被周承紧紧地护在身下,身上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小剐蹭,特别是脸上额角这块被蹭掉了一大块皮,医生处理得细致 ,给她包上了。现在一张俏脸贴了块大纱布,刺目得很。
“你一个人出门的?”他看向齐锦之空空的身后,想到她刚遭遇意外却不用心自己的安全,语气有些不悦。
“叶冷回来陪我了。”齐锦之轻描淡写地揭过:“来吧,去休息一下,今晚转机莫城。”
落地莫城已是凌晨,凉风夹雪扑面而来,刚下飞机就冻了谢眺一个下马威。他打了个喷嚏,从衣服袖子里钻出冻得白花花的手指,揪进了领口。
齐衡之回过头,就看到谢眺冷得脸上表情又丑又好笑,缩着脖子,整个人像被迫钻出洞x_u_e的土拨鼠一样,可怜又可爱。
他解下领口的围巾,环到谢眺脖上,又搓热了手,摸了摸他的脸:“不好意思,忘记叫你穿多了一点了。”
谢眺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夜灯照进他的眼里,他想开口回答,张开口却发出了得得得的牙齿相撞声。
谢眺咬紧了嘴,还是得得得地抖着。两人停下来沉默地对视,突然爆发出笑声。谢眺一边笑还一边打摆子,声音滑稽得走在前面的齐锦之一行停了下来,回头看这对犯傻的情侣。
齐衡之又好笑又心疼,拉下衣服,把谢眺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在他耳边说:“给你暖暖,我们很快就回家了。”
直到坐上了车谢眺才算好点,齐衡之一直环着他他捂手,那种暖炉一样的温度包围在谢眺身边,说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如此。又当着外人,他又紧张又羞怯。
让他紧张的还有一会要见到的齐衡之的外公。
这位可以在历史课本和军事史上看到名字和事迹的俄国将军今年据说已经七十多了,挂在他胸前的勋章数都数不清楚,在这个国家是实打实的贵族,甚至于当时婴祺嫁给齐修敏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异国的名媛被齐少爷的相貌冲昏了头脑,选择了下嫁。
高级将领,语言不通,习俗不同,阶级更是天差地别,谢眺想不出自己哪个地方能拿得出手,因此对一会可能的会面感到非常的紧张,他甚至想象了齐衡之的家会不会是个城堡,一会会有士兵夹道相迎,然后见到一个脾气古怪的孤僻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