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小心不要伤到手,么么哒。”
黄煜斐在那边声音还是带笑,乐此不疲似的,说着他的过时流行语。
李枳则蹲在茶几边上,盯着灰色的电话听筒,对自己陷入了迷茫——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听到那人兴冲冲地、单纯地,为一个电话和几只螃蟹开心,先前想好的问话,就真的变成了螃蟹煲呢?
李枳你也太怂了吧。你怕什么,怕得到你不想要的答案吗?
他嘲笑着自己,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他可能不该笑,该哭,也确实有眼泪在眼眶存着,然而怎么也没法往下落。你可别待会儿看见他又开始哭哭啼啼,李枳对自己发出警告。
不过,这眼泪也没能存多久。兴许是捣姜泥挤姜汁准备腌螃蟹时,那股辛辣味太呛人,透进了眼睛,就把他的眼泪给勾了出来,止不住地流,滴到盛着淡黄生姜块的石臼里。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流着泪,好像不明白自己在哭,又是为什么哭。
他不住地回想起黄煜斐刚才如常的、烫人的体恤话,只觉得那些话如今在钝钝地刺伤自己。
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黄煜斐这个人做什么都显得游刃有余,好像他有十成力气,可是周围的人和事都只值得他用上五成,哪怕只用五成,他还能做得很好。包括恋爱也是这样,他表现出紧张抑或担忧的情况屈指可数,好像时时刻刻都走在他所自信的道路上,体贴,温柔,轻松自在,直截了当。
自信到连谢明韵这个人的存在,都从没对李枳提到过。
于是李枳也从没考虑过这样的现实。
李枳并不清楚自己对黄煜斐这点究竟喜不喜欢。和这样一个举重若轻的人在一起,他一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一边又感到隐匿却深重的不安,现如今这不安濒临爆发了——他其实是知道的,自己内心深处,恐怕渴望黄煜斐跟自己变成一种人。
爱得诚惶诚恐、筋疲力尽、又哭又笑。
连质问都发不出。
什么也剩不下。
他希望他能够为了他,变成这样的人。
有时候甚至错觉,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些许改变——当看到黄煜斐在自己面前显出脆弱,显出患得患失,那是李枳认为离他最近的时刻。
关于改变,李枳看见自己一步步变了许多。十九岁的他,并没有什么大追求,青春期在他身上时隐时现,多数时候情愿你好我好,但头脑一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真惹到他了,他就大骂,打不过就跑。平日为人冷漠,认为这个世界骗子居多,经常感到害怕,也不指望有谁来爱他。
现在他是还差几个小时就到二十岁的李枳。他仍然胸无大志,梦想似乎还是混吃等死,可他已经确认自己多了一种愿望,他希望自己接下来混日子的过程中,那个叫黄煜斐的人会永远作为独属于他的存在,陪在他的身边。像往常一样,不疲倦也不斜视地给他温柔。
没有人可以染指甚至接近的那种温柔,让他对生活有了期待,越积越多的、仿佛能把他从深渊捞起来,在阳光下展平的期待。
他深知五成是远远不够的。六成、七成、八成……不够不够不够。李枳贪心极了,也自私极了。有十成他就需要十成。
但他现在,忽地,连自己有没有五成都不敢确定了。
他能确定的好像只有接下来螃蟹的死活。
那就先把螃蟹煲做好吧。
————
想说对于黄煜斐这种背景的人来说,这确实是需要考虑的现实问题。
同样这也是对两人的一次考验。
老黄不会让自己老婆吃亏,就等他明白过事儿了。
以及,明后两天是本垒,车震,先预祝小橘生日x_ing福快乐(?
感谢大家的留言!真的翻页了耶~
第35章
洲际酒店的牛排套餐非常讲究。小提琴盒似的木匣里,整齐地码着 6把牛排刀,你可以选择哪一把的重量和形状最为顺手;佐料中有8瓶海盐,因为牛排的不同部位需要用不同产区的进行调味;甚至连配酒的温度都有说法——玻璃杯侧壁上有一块小型LED屏幕,待到酒温趋近5.8摄氏度时,冰块融化至最佳状态,方可品尝。
黄煜斐开车并不喝酒,并且挑剔地认为,兴许是牛r_ou_不够新鲜的缘故,单看这牛排的味道非常一般,只能通过别的噱头博人眼球。可他看着眼前煞有介事地举着刀叉,正仔细把牛r_ou_切成小块,睁大眼睛往嘴里放的李枳,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李枳早上出门前洗了个澡,到现在头发早已经干透,半长的弧度柔顺地垂着,随着抬头低头的动作,蹭着他泛着点玫瑰色的脸颊。
黄煜斐又想到车子后备箱里铺满的玫瑰,想到玫瑰丛中央固定的那个小盒子,以及李枳打开小盒子时应该会表露的神色——他可以说是心情颇佳了。
刚刚还收到先前预定的酒店的短信,说是已经换好全新的床品和地毯,房间也做好了全面消毒,布置完毕,静候他的入住。向窗外看,天气晴朗,云层稀薄,今晚一定有月亮。遥远地面上的车流,正默默闪烁着,而包间里温暖又安静,柔和光线把李枳映得皎洁。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都那么合适。
原来愚人节也可以这样过啊,敢把这天变成求婚纪念日的应该没有几个,我算是楷模吧?黄煜斐跳脱地想,记忆中的这个节日向来和他无关,因为没有人敢愚他。
我老婆还真生了个好日子,把愚人节都变可爱了。他仔细看着李枳,又想。
虽然是过生日,李枳仍然穿得非常随便,他的标配——黑衬衫配上牛仔裤。或许是为了体现重视,他没穿破洞的。
这样穿对黄煜斐来说有个好处,他可以轻易地找出情侣搭配。他也穿了件衬衫,是带暗纹的藏青色,配上丹宁牛仔,虽然牛仔裤颜色深了点,远看和李枳仍然十分登对。
这同时也导致他白天拉着李枳出入CD店、电玩城、老式保龄球馆,以及北海公园等地,都会招致他人有意无意的注目。
李枳倒也不在意别人眼光,只是脸红红地,任他拉着,乖得很。
他在抓娃娃的时候悄悄问黄煜斐:“哥,你今天真不用去公司啦?”
黄煜斐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盯着玻璃壳里的目标不放,笑道:“有人会记我旷班吗?”
李枳又问:“也不需要去陪别人?”
黄煜斐有点疑惑:“不陪老婆陪谁?”
说罢,他在废了十二个币之后终于抓上了那只顽皮豹,塞进李枳手里。李枳就低着头笑了。
现如今李枳也在那样笑。腼腆地,清淡地,单纯地。他喝了苹果酒,只几口,脸上就晕起了酡红,望着新端上来的半球形冰激凌蛋糕笑:“我的妈呀,还c-h-a了二十根蜡烛,我把灰吹到你脸上怎么办?”
黄煜斐放下刀叉,支着脸望着他:“没有灰的。放心吹。先许愿望哦。”
“哥,你和我一块吹吧,这样我们都可以许愿。”
“这样也可以吗?”
“可以的,只要你许和我有关的愿望。”
“我那就祈愿——”
“不要说!说了就不灵了。闭上眼五秒钟许好,我再数一二三,咱们同时吹。”
烛光隔着眼皮在黄煜斐瞳孔前跳动时,他想:我祈愿李枳永远健康、快乐、单纯。我们也许遇到苦难、挫折、诸多不如意,但我们最终会厮守一生。
睁开眼,看见烛火在李枳眼中静静闪烁时,他又想:他是不是也许了一样的愿望呢?
随后他们同时吹灭了蜡烛,一口气,是个好兆头。
李枳接过黄煜斐递给他的一块蛋糕,突然道:“其实不用这样陪我一整天的。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照顾。我还拉你去玩街舞王和小钢珠了,很幼稚吧。”
“又在讲傻话。这些东西很有趣啊,小时候经常玩,我家有些赌场里面也有类似小钢珠的项目。”黄煜斐笑了,“而且一整天很多吗?小橘二十岁的第一天,我要完全占领才会开心。”
李枳含着蛋糕勺,定定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歪理,怪不得昨天半夜,某人突然抱着枕头赖在我床上不走。”
黄煜斐鞋尖碰了碰桌下李枳的鞋帮,道:“不喜欢和我一起睡?”
李枳支起下巴:“不是的,就是会有点紧张……对了,确实是这样,我今天就二十岁了。”
黄煜斐挑眉:“是呀,你是大人了。”
李枳垂下眼睫,安静地把蛋糕吃完,在它融化之前。然后抬眼看着黄煜斐:“我吃饱了。待会儿我们去干什么?”
黄煜斐瞧了眼手机,道:“去兜风。”
李枳已经起身拿上外套准备背包了,听到这话,神情复杂:“啥?开车兜风?咱现在这是在酒店好吗。”
“时间太早,”黄煜斐也起身,绕过桌子去搂他,“先开去长安街逛一逛,八点多人应该蛮少了。前两天美国那边邮了一张Beach Fossils的新碟,国内应该还没得卖,小橘不是一直想听?我们边看天安门边听。”
李枳恨铁不成钢似的,抬头瞪了他一眼,不过黄煜斐正回头检查桌上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并没有发现就是了。
刚出了酒店转门,李枳忽然抓着自己的双肩包带,道:“哥,我要上厕所,你先去车里等着。”
黄煜斐看着他红得有些莫名的脸,以及躲闪的眼神,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