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留了心的孙禾斗和“铁锤子”,终于把李志高和方碧玉从棉花垛里抓出来了。抓贼拿脏,抓jian拿双,方碧玉和李志高只穿着小衣裳站在办公室里发抖。孙禾斗端着那杆老掉了牙的破大枪,时而指着方,时而指着李,指方的机会比指李的机会多。他的两只眼珠子像耗子一样往方碧玉身上乱钻。孙说:
“看你们还跑!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啊!”
“铁锤子”大喊大叫:“书记呢?厂长呢?快来看看你们培养的模范人物!”
又跑到男女宿舍门口大声吼:
“来呀,看腚的啦,白看不要钱。”
当时正是晚上十点多钟,我正在chuáng铺上似睡非睡,李、方敲墙相约而出我知道,所以“铁锤子”一吼我就知道他们的事发了。宿舍里炸了营,都想看热闹看稀罕,便提着裤子趿拉着鞋蹿出来,围在办公室门口。说什么的都有。孙红花等几个gān部女儿,骂方碧玉破鞋,骂李志高流氓。李志高垂着头,方碧玉却渐渐昂起头。“铁锤子”抱着李、方的裤子,得意洋洋地对人们宣讲:
“我早就看出这两个家伙眉来眼去的不地道。我和孙禾斗跟踪了好久,滑得像泥鳅一样,三转两转就没了影。这俩家伙,打起地道战来了,在30号垛那儿挖了一个秘密地道,一直钻到垛中间里去,暖暖和和的,真会找地方。”
这时候,正在小伙房里喝酒的书记和厂长闻讯起来,都跑得气喘吁吁。一见屋里情景,两人都愣了。“铁锤子”把怀里抱的衣裳往地上一扔,恶狠狠地说:
“二位领导,看看吧!”
厂长一拍桌子,说:
“胡闹!”
也不知他是说“铁锤子”和孙禾斗胡闹,还是说李志高和方碧玉胡闹。
支部书记对门外的人说:
“看什么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回去!”
支部书记关上门,说:
“穿上衣服穿上衣服。”
我们都趴在窗上看。李志高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方碧玉不紧不慢地穿上衣服。穿完了衣服还对着人笑。
“你还有脸笑!你们gān这种事,对得起爹娘吗?”厂长拍着桌子说。
“我豁出去了。”方碧玉说。
“电流”在窗外说:
“听听,真不要脸!”
支书拉开门,十分生气地说:
“回去,都回去!”
往宿舍里走。我感到很难过,很压抑,心中莫名地产生了对“电流”的仇恨。趁着黑暗,摸起一块半头砖,掷到她的腰上。
“电流”哇啦一声叫,紧接着哭,但没人理睬她。
当夜里,李志高和方碧玉没有上班,方碧玉的位置找了一个女工顶替。我跟李志高的大篓子由另外两个男工抬。我被分配到清花机上。这活儿很累,很脏,要用铁叉子把棉花拨到清花机里。所谓清花机,实际上就是一个大铁皮壳里装上一只缀满手指那么粗、筷子那么长的铁齿大滚筒,用一台功率很大的电动机拉着,一转起来轰隆隆响,像威力巨大的坦克车。我对这玩意有点发怵,生怕一不小心被卷进去,吐出来就是一堆杂碎。
挑着抱着拨着这些蓝色的jīng怪棉花,我挂念着李志高与方碧玉。我的心情挺复杂的,因为我从心里喜欢方碧玉。他们俩的头颅漂浮在棉花中的情景不断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恨透了“铁锤子”这个王八蛋。
厂里会不会把李志高和方碧玉开除呢?
厂里没开除方碧玉,也没开除李志高,只是给他们调换了工作。李调到维修车间红炉组抡大锤打铁,方调到食堂里烧火、挑水。大家都说他们因祸得福,因为这两件差事都比他们原先的活儿轻松,而且不用上夜班。
据说支部书记把孙禾斗和“铁锤子”骂了一顿,骂他们不懂政策。
“铁锤子”眨巴着眼骂:
“他娘的,厂里保护破鞋流氓,这是谁的天下?”
中午开饭时,我们村支部书记和他儿子国忠良带着几位jīng壮的民兵,拿着棍子、绳子闯了进来。国支书站在伙房外边,双手叉着腰,气汹汹地说:
“去,把那个骚狐狸揪出来!”
国忠良满脸赤红,喃喃着:
“爹……算了吧……”
“窝囊废!要你有什么用?”国支书骂道。
“你们去!”国支书命令民兵。
民兵们面有难色,互相看着。
国支书很生气地说:
“看什么?去呀,出了事我兜着!”
临时工有不言语的,有靠边看热闹的,“电流”她们欢欣鼓舞。我缩在人堆里不敢伸头。
几个民兵拿着棍子要往伙房里闯。
美男子江大田挺着胸脯站在门口,大声说:
“你们想gān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是谁?我找我的儿媳妇,你管得着吗?”国支书靠上来,蛮横地说,然后又对民兵们下令,“进去,抓她出来!”
江大田亮出两把菜刀,一手攥一把,堵在门口,说:
“我看看你们哪个敢进?!”
国支书说:“给我先把这个小子拿下!”
几个民兵提个棍子凑上去。
厂支部书记来了,说:
“光天化日,闹起土匪来了!”
国支书说:“你放屁!”
厂支部书记说:“原来是你?这里是国家的工厂,不是你的一亩三分地,把你那些威风找块棉花絮包包搁起来!”
国支书说:“什么国家工厂,是jì女院!”
厂支部书记说:“滚!你再闹我就给县里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