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所确定的。
所以吃药并不是可怕的事。更何况他有信心,自己的爱人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拿着药瓶跟他轻轻松松地解释,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一瓶的量,又够吃多少天。
李枳突然戳了戳他,小心地侧过脸说:“我刚才开玩笑的,大过年的瞎说什么活不活,呸呸呸,我们肯定都能长命百岁。”
黄煜斐展露笑容,点了点头。
李枳见他笑了,似乎放下心来:“那走吧,我订了电影票,看完之后去逛超市。我最喜欢推着小车逛超市了。”
对于约会这种新鲜事,李枳的构想确实非常单纯。
如果不是图个仪式感,他甚至觉得在家一块颓在沙发里,接吻拥抱睡觉,饿了就叫一大堆小龙虾外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仪式感终究是要有的,这也是情侣热衷出门约会的原因。他琢磨了许多作为本地人应该带黄煜斐去的地方,但多数需要等到春天才好玩。而在这光秃秃的冬季,除了吃喝似乎没什么别的好干,可成天只想着吃喝未免太俗,最终李枳选择了看电影这一保险选项,用来作为头一天约会的开始。
昨晚订的上午十点场。就是一爆米花贺岁片,周式幽默在林更新演的猴子身上夸张体现,小鲜r_ou_唐僧果然有个忘不掉的女人。李枳看开头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他琢磨着怎样拱进黄煜斐怀里不会显得那么突然,装作害怕蜘蛛精么?不过黄煜斐并没有给他多少时间纠结——悟空还没和师傅斗几句嘴呢,那人直接掰起扶手,然后一伸胳膊把他拢进了怀中。
这人确实是能读心的。
黄煜斐的夹克面料柔滑,身上香香的,他注视着荧幕,手却不忘从腿上放的爆米花桶里抓些n_ai油多的往李枳嘴里喂。李枳咬了他两下,舌尖有意无意地扫过,黄煜斐倒是足够定得住心神,慢条斯理地揉了他脸蛋一把,反把李枳激得耳朵都烫了。
黄煜斐停手,又低声道:“好好看电影。”
李枳瞪他,心说您还好意思说这个,却还是乖乖靠在那人肩头,专心看起了和尚动情,妖精打架。
整体来说,这次约会分外称心,李枳说不出任何不满意的。他后来如愿吃了眼馋很久的红薯饼边的鳗鱼披萨;如愿去三里屯排队喝了加蛋糕忌廉的网红n_ai茶,当然红糖酸n_ai和糖葫芦也没少了他的;还如愿去麦德龙帮着黄煜斐购置了一大堆生活用品,包括那人意外重视想要囤货的五大瓶老干妈辣椒酱。
现在,他拎着大包小包,黄煜斐拎着更多的大包小包,两人并排走在赵登禹路宽阔的人行道上。春节期间北京路上车少人少,四处空荡荡的,天是青白色,刮了几天大风所以没什么雾霾。黄煜斐把李枳挡在路的内侧,身边不时飞窜过去几辆小电驴。应李枳要求,他正给他唱自己最擅长的那首石头记。
“一心把生关死劫与酒共饮。”
达明一派的老歌,有股new wave的风味。想到什么?红楼,蓝色日落,唯美主义倾向,摩登现代气质,香港,摇曳的船桥,油尖旺区的街头夜色。
夜色确是很远,可黄煜斐的声音就在耳边,不大不小,低低沉沉,过分温柔的粤语发音洗清原唱的欷歔,李枳低头看着两人同步迈开的双脚,只觉得很暖。
他想,如果是一对夫妻,过年出去散心,也会是这样安排吧?一起吃高热量食品,一起新年采购,排很久的长队结账,对着柜台边的安全套红脸,还要一起坐地铁,再步行去往家的方向。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度过一天,然后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遇上黄煜斐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哪天会过上这种生活,他总提着一口气,然后生活告诉他说,你提着气也不能避免摔得狗啃泥。但他现在是直立的,并且有人和他一块立着。如果说这人是场意外,是颗砸入他生活的天体,那李枳很庆幸自己勇敢抱住了他,并直视自己,承认自己渴望他带来的一切光与热。
这时黄煜斐似乎忘了词,唱到一半就只能哼调子了,最后直接笑了场,说自己太菜,在小橘面前丢人了。
李枳也看着他乐:“怎么可能,我看得出来,你这绝对是麦霸级别的。我身边没谁粤语歌唱得过你了。”
黄煜斐垂下眼睫,很是谦虚:“前提是有歌词提示。”
李枳忽然问:“哥以前和人约会,都是怎么安排的?”
黄煜斐转脸看了他一眼:“大概也是不停地购物。不过,买的东西和小橘不一样,他们喜欢买包啊首饰啊电子设备啊什么的,如果在北京,应该会去新光天地之类的地方。”
“刷你的卡?”
黄煜斐笑了笑:“这是他们想要和我约会的最大理由吧。”
“这样啊……怎么听着觉得,我哥像个冤大头。”
“小橘很在意这件事?”
“不是,我就是突然间顿悟了,我这回硬拉着你去吃垃圾食品,还去逛超市打折区抢牛r_ou_什么的,有点违和。”
“怎么违和?”
“你看,你袋子里这么大一捆葱,赌王家的小九少爷,普林斯顿的双学位高材生,居然提着大葱走在这么一条乱糟糟的路上!哎,果然我哥还是待在新光天地比较合适……”
黄煜斐皱眉,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需要吃葱?”
“啊?”
黄煜斐又道:“既然需要吃葱,我为什么不能和你一起买葱?”
李枳愣愣道:“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担心,和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很琐碎很没趣儿。但我就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人,我喜欢谁我也想不出什么浪漫点子,只要是在一起就可以很兴奋了,但我不知道哥是不是也这样想……”
黄煜斐弯起双眼,轻声道:“看来小橘所说的顿悟,并不是很到位啊。”
李枳小声咕哝:“又不是顿悟这个。”
黄煜斐把袋子匀在一直手上,腾出空捏了捏他的耳朵:“如果我说,我和你一样,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很兴奋。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只是因为太喜欢了,仅此而已。这样小橘还会困扰吗?”
李枳睁大眼睛看他,眼角居然s-his-hi的:“你又突然这么说,太狡猾了!”
黄煜斐不以为然:“刚才明明是小橘先提的喜欢啊?”
李枳举起袋子挡住脸,随即赌咒般大叫:“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因为我现在很懂太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是!我想不出该怎么约会才比较浪漫,就很着急……我能说我还打算跟你去逛庙会去溜冰吗,是不是特别幼稚特别搞笑!”
“我很期待。我想要小橘带我去庙会,去溜冰。”
“真的吗,不是为了安慰我吗。”
“是真的。你把袋子放下。”
李枳别扭了两下,乖乖照做了。他眼圈发红,白兔一样瞪着黄煜斐。对方则将大小塑料袋干脆全都放下,腾出两只手来,拇指覆上他眉毛,轻轻地刮捋:“小时候我不开心,阿姐就经常这样做。说把皱起来的眉毛抹抹平,不开心就溜走啦。”
李枳怔怔地喘着粗气,没出声,眉头倒真的不再紧皱了。
黄煜斐笑了,捧住他的脸,又道:“小橘带我做的事并没有不浪漫,这些都是我之前很少能体验的,所以做起来很有趣,最主要是和你在一起,我会非常放松。但是,如果小橘认为我们除此之外还应该做些标准意义上的浪漫事,那请交给我。我在约会方面更加熟练对吗?”
李枳眨了眨眼,似乎是听懂了。他脸上那点苦大仇深终于没了踪影,又恢复那种孩子样,扔下袋子扣住黄煜斐手腕,道:“对,我哥是老司机行了吧,老司机能不能先把我脸放开?大街上好多人呢。”
黄煜斐垂眼看他:“不要,你傻乎乎闹我,我必须再摸两下。”
李枳笑,脸蛋上两块苹果肌在黄煜斐手里鼓起来:“那就不只是老司机,还是老流氓了!”
“哇,我老婆脸真的好小,”黄煜斐似乎对老流氓这个称呼还挺满意,“而且很软。好喜欢。”
到了黄煜斐的公寓,李枳有点惊讶地发现,这地方比想象中稍显朴素——就是自家胡同隔壁半新小区的顶层大户型,有个小阁楼,还有个大天台,统共两百平米左右——虽说这面积在北京二环边上绝对算得上豪宅,但跟黄煜斐独占整层客厅能开舞会的临海大house相比,还是差了一个档位。
收拾得倒是十分的窗明几净,暖气非常给力,家具都是新的,虽然略显匆忙,但风格也算是统一。余翔挺能干的嘛,肯定舍不得自家少爷受苦,李枳默默地想,他又往次卧瞅了瞅,这屋干嘛的,床这么大,是余翔平时住的吗?
黄煜斐敏锐地察觉了他的关注点,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一边解释道:“阿翔平时不和我住的,宋千给他找了房子。我也觉得那个房间没有必要摆床,毕竟也没有其他人会来这里住啊。”
我不是人吗,李枳有点板着脸,垂着脑袋去帮他收拾,默想,虽然我也没说要来这儿住。
黄煜斐又道:“小橘来的话,是要和我睡一张床的,明白吧?”
李枳端起新买的牙杯牙刷转身就往主卧卫生间走:“……我不来,我也不睡。”
黄煜斐往饭桌上一瓶一瓶堆他的老干妈,没说话,只笑。
过了没两秒,卫生间传来李枳的声音:“哥,你这儿不是有牙刷吗,还是电动的,还有这牙杯,是不是那种手工烧的彩色玻璃啊,好像是西班牙老工艺?我在纪录片里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