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当李枳走上舱桥,回头冲他撂下句“答案是喜欢”时,黄煜斐恍惚觉得眼前拖着箱子跑走的人是天使。不夸张,他就是上天给他派来的人物。
好比暴晒后的一捧泉水。
所以才会把短信删了改,改了删,最后发出一条傻极了的“我刚才决定,我要同你结婚”,然后忐忑地等回音,幼稚鬼似的写一堆海岛啊戒指啊之类的废话。
黄煜斐也从那天开始意识到,这段感情中,自己并没有任何掌控可言——相反,他在短短几天之内转变成为了被控的那个。所有的、最最生动真挚的感情都被激发。因为他明白,自己坠入了一条无时无刻不在心中延伸,变得更深更长的爱河。在河水里浸着,陆地上的物理规律,都将被颠覆。
后来的一个多月,他每天在应酬中度过,去新葡京镇场,找些不熟的官宦子弟喝酒赌马,听姐姐给他恶补各种生意上的情况,又回本家,陪着轮椅上的父亲钓鱼,等他对自己的要求松口,这些对黄煜斐来说都是工作。
而和李枳视频的几十分钟则是生活。他觉得这种状态还好。
直到春节当天他收到那人的“我是真的很想你”,紧接着便再也联系不上,黄煜斐才感觉到危险,同时也再度看到自己作为男友的混蛋之处。
现在回想,谢明夷其实是对的,人自私惯了,想要改正并不容易。然而,当时他再次抱着被厌恶的准备匆匆赶来挽回,却又再一次发现,李枳见到他,仍然没有任何想象中的吵闹或生气。这个男孩还是那样安安静静,温温顺顺地,单纯因为相见而高兴。
李枳总能包容他。因为李枳要的太少了。这让黄煜斐感到温暖、羞愧、疼惜。
他也弄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要让李枳学会要得更多一些,再多一些。
回到此时此刻,正当他凝视着不远处李枳的背影,陷入绵密回忆时,思绪却又被一条消息打断。来自于趴在那里玩手机的那个家伙——是一张被子的图片,配文:哥,我要睡啦,晚安晚安,你也早睡。
隔两秒又来一条: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先去采购一下,毕竟要在这边住很久吧。
紧接着是第三条:乐队啥的我就不去了,过两天玩够了再带你看我排练><
黄煜斐抿着嘴,手指按在屏幕上,半天没有打出字。他平生分明最恨受骗,此刻却只能在心里骂出一句极温柔的“小骗子”,然后在键入栏打上一行:好的,明天就跟着小橘大采购顺便参观首都^^八点左右我会在胡同口的早餐店等你。晚安。
对李枳他其实一点辙也没有,但还是要装作很有办法的样子。
黄煜斐放下手机,揉了揉酸胀的太阳x_u_e,支着脑袋望住正在伸懒腰的李枳,默默笑了。有个让人没辙的家伙存在,感觉意外的好,就像在前路给自己设立一个注定能达到的目标一样踏实,使他不至于继续腐坏下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从那人饭桌上拿的空药瓶,再次读了读上面简略的文字说明,然后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
“赖斯,嗨,”他低声说着英语,“是啊,一切都好,只是想请教您一些事情。”
对面的赖斯是个白人老头,长得像肯德基爷爷,是他在美国的私人医生。
要请教的是关于李枳的事。此时黄煜斐已经确认,李枳确实在定期服用某种药物,他跑出来亲他之前应该刚刚吃过——作为化工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亲吻时对方嘴里的药剂味道,即便再趋于无味,也是可以感知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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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黄生就要领着他的小橘去约第一次会啦~
希望大家用留言浇灌双更的我QAQ
第18章
李枳居然趴在酒桌上睡着了,手机上的斗地主记录停留在四点多时出的最后一张牌。醒来时已经过了七点半,他溜到以前在这儿演出用过的后台化妆间,拿了套一次x_ing用具简单洗漱又梳了梳头发,后悔昨晚出门时没有换件衣服。
毕竟今天是头一次正式约会啊。李枳瞅着自己的黑眼圈,想,你争点气。
赶在八点之前到达胡同口的张姐粥铺时,黄煜斐已经买好早餐等在他了。穿得很休闲,纯黑堑壕夹克,花灰针织衫,丹宁牛仔裤,AJ1球鞋,还带了个皮质双肩背包。坐在蒸汽腾腾的小屋子里,周围是哭闹的小孩以及聊闲天的妇女,他冲门口的李枳招手,笑得闪闪发光。
李枳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和他一样,也有黑眼圈。
他拉开椅子坐下,问道:“哥昨晚没睡好?认床?”
黄煜斐固然不会告诉他自己也在酒吧坐了一夜,早上六点半还赶回公寓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了衣服。他只是道:“想抱着老婆睡。”
李枳脸嘭地红了,夹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别光我吃啊,点了这么多,快吃!”
黄煜斐得逞般地眯起眼睛,也咬了一口蒸得白胖的小笼包,随即笑容凝固。
李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黄煜斐摆摆手,强迫自己把那口味道诡异的东西咽下去,然后不顾烫嘴地猛灌豆浆。
李枳旋即大笑:“我懂了!哥,你其实吃不惯茴香对吧?”
“……以前没有吃过。这不是香料吗?原来可以当菜用啊。”
却见李枳蹙起眉头,像在思考:“我也不吃了,不然待会儿满嘴茴香味,又没处刷牙,你不肯亲我了怎么办呀。”
黄煜斐笑:“不会的。”
李枳也笑。他摇头:“我不信。”
黄煜斐问:“小橘喜欢吃茴香吗?”
“还可以吧,主要是北京人最喜欢拿这东西拌r_ou_馅儿,我吃习惯了。这家店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那会儿早晨上学路过就顺便买点包子,童年记忆。”
黄煜斐没说话,只是夹起盘里那半只包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吃了起来。
看起来有点视死如归。
李枳瞪大眼睛:“这是干嘛?”
黄煜斐已经把整个包子吃了下去,他从容地擦了擦嘴:“小橘也吃。”
李枳听话地又蘸醋吃了一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是狐疑地看着他。
黄煜斐解释:“现在我们两个嘴里都是这种味道,接下来怎样亲也没关系。现在信了?”
李枳支起下巴:“信了。”
“嗯,我是随时都愿意亲小橘的。”
“我知道啦,其实我对你也是。”李枳一说出口就臊得捂脸,怔忪一下,忽然目光如炬,抬眼又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哥哥。”
他这话说得,眼神语气都极度真诚,心无杂念的——这回轮到黄煜斐耳尖发红了。
大清早的胡同里遛狗的听收音机的闲人不少,好在粥铺西面和隔壁院墙之间夹了个隐蔽的宽缝,是个接吻的好地方。
两人躲在小饭馆堆放的冬储白菜后面,像要急着证明什么似的,交换一个绵长的吻。墙头上喜鹊乌鸦在打架,吵闹极了,但他俩并不在乎。亲完之后李枳勾着黄煜斐的脖子,贴在他嘴角轻轻地啄:“我进步了吗?”
黄煜斐手指c-h-a进他的头发,缓缓磨蹭李枳发旋处的头皮:“进步很快,做得很好。”
李枳被摸得一激灵,似乎很痒,邀功似的说:“那我要吃糖葫芦!”
“路过就买。”
“还想喝加一厚层红糖的老酸n_ai。”
“我也想喝。”
“那冰棍呢?吃巧乐兹,吃完有脆木奉的半支就扔掉。”
黄煜斐并不知道巧乐兹具体什么样子,也不清楚李枳对甜食哪来的这么大兴趣,但他义正辞严地表示了拒绝:“冰激凌不可以。”
李枳抱着他腰,脸颊在胸口蹭了蹭:“为什么不行?”
“天太冷,对胃不好。”
李枳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老中医说辞搞得有点哭笑不得,把人松开,兀自从白菜堆边上挤出了宽缝:“我哥还很懂养生嘛!”
黄煜斐往外追:“你真的很想吃?”
李枳本已经走上胡同的大路,闻言又退回来,靠在墙沿看他:“也不是。我还是听话养养生吧,多活几年不也挺好。”
他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的,却把黄煜斐听得一愣。他从白菜堆侧面挤到李枳身边,搂住那人的肩膀,没有说话。昨晚赖斯对那瓶药的解释再次闯入他脑海——是一种常见的神经兴奋处方药,副作用除导致患者失眠以及神经紧张之外尚且不明。由于在临床上使用范围很广,甚至不乏开长途汽车的司机通过磕它来保持精神,所以也不能仅仅通过这一种药片就确认患者的病情。
“需要吃这种药的不会是多么严重的病症,因为是处方药,那么患者也一定是在遵医嘱。如果还是很介意的话,找那位朋友亲口问一问会比较好,你说呢,斐?”赖斯医生最后是这样说的。
不严重么?
黄煜斐牵住李枳的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问——在做完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之前,他不想逼问李枳。那种以自我为中心不断给人施压的控制狂角色,他当得已经腻了,他不想在李枳身上重蹈覆辙。
同时,他确实认为事情没有发展到使他不安的程度。正如他也曾经历一段在药片堆里度日的过去,甚至怀疑自己有过药物滥用的嫌疑——姐姐至今仍然为他的精神状态担忧。但黄煜斐清楚没什么好担忧的,他现在摆脱了那些药丸,活得自律、平静、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