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了一口,终于不再苦地发涩,易虞满意地眯了眯眼睛,“高考本来也没考好,刚开学眼睛又得了病,索x_ing就退了学自己出去创业。”
“刚开始的时候是真苦”,易虞叹了口气,突然就生了些感概,“被人骗了好几次,还是倔着不肯低头,后来也算是时来运转,碰见一个有良心的老板拉了我们一把,陆陆续续跟着他做了不少项目。”
“大概做了有三四年吧,总算是还清了所以债,还有些积蓄就来了连微,缓了一年多才缓过来。”
景闻手下一紧,低声问,“那你父母?”
“车祸走了”,易虞扯着嘴角笑了笑,“他们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一个土方可以治梨梨的病,连夜开车过去,回来的时候去了的,肇事司机是个开大货车的,疲劳驾驶,家里有个瘫痪的老婆,索赔也没什么用。”
景闻愣了愣,“那是高三——”
易虞点了点头,突然有点感伤,“丧事没有办大,大家都不知道,毕竟为了给梨梨治病,家里也没有什么积蓄,还是卖了几个造纸宣坊,我才读完了书。”
“其实这样也好,梨梨走那天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出了事,以为他们都是忙着赚钱给她治病才总不回家的,毕竟之后不久,她也——”
易虞哽了哽,没有再说下去,那之后他总是走神,有时候是几分钟,有时候是一整天。
以至于某一天一觉醒来世界变成了灰色,试卷总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y-in影,他也没有多在意,只是晚上吃饭的时候,习惯x_ing地摆上了两双筷子,却发现只有一个碗一双手时,才会真正意识到,原来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美人称虞,他被连根拔起,从此再没有栖息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易虞闭了闭眼睛,“对不起,其实心脏不好的是梨梨,也不知道是谁误传成了我,当时也没和你说清楚。”
景闻愣了愣,随即摇摇头,“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开口,河中央有人撑船而过,留下一层又一层尾纹,清风过岸,木帘被吹得一阵响,蒙上了一层淡淡的s-hi润。
易虞抹了抹眼睛,有些尴尬,也有些后悔说了那么多,毕竟是些不好的事情,景闻也不一定愿意听,他抓了抓头,刚想说些什么,景闻突然就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地朝柜台走去。
易虞愣了愣,随即懊悔不已,多好的机会呀,大家聊聊人生美好不行么,错过这次,下次再见景闻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了,他敲了敲脑袋,一阵懊悔,正想吼一嗓子结账时,一杯热可可摆在他手边,飘着碎碎的香气。
“以后少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景闻坐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易虞。
易虞愣愣点头,脑子有些蒙,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视了几分钟。
“对了”,景闻突然开口,有些无头无尾,“我有爱人了。”
易虞心下一钝,回过神来,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恭喜,还是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说了,就等于他要从这个人身上连根拔起,从此漂泊世间,再无归处,他想,他大概做不到,人生十年,他再也无法起身。
“他人很好,也很好看”,景闻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说,“我第一次看见他就觉得这个人真好看,真想带回去天天看,吃饭也看,睡觉也看,可是这个人身体不太好,我一般都不敢和他说话,怕吓着他。”
景闻眼神柔软,“可是有一次我看见他在树下睡着了,实在没忍住,扔了一颗篮球过去,我仔细地控制了力气,看他醒了才敢扔过去,可惜还是把他的花给砸翻了,我觉得他肯定很生气,只能去商店找了个袋子帮他把花捡起来,他没和我说谢谢,我觉得他还是有些生气。”
“后来,我想向他道歉,可是总找不着他,他也不喜欢和同学说话,我也只能偷偷看着他,高考前几个月他突然心情很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很害怕,又不知道怎么开导他,有一次我偷偷跟着他回家,听见他家邻居说他父母车祸双亡,家里小孩又有心脏病,以后日子该怎么过下去。”
“那天晚上,我在他家院子后面呆了几个小时,听见他温柔地哄妹妹吃饭,两个人一起做宣纸,我低头看了看手里写了几个晚上的情书,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没用,就算是告诉他我喜欢他也只能成为这个人的负担,除此之外一点用也没有。”
“那之后,我再没见过他,我努力把成绩往上提,终于考上了国外著名的医科大学,拿到通知书那天,我用了最快的速度冲到他家,只看见门上挂了两把大铜锁,前一天我去他家的时候,他还在做宣纸,闻起来特别香,有点像梨花,又有点像美人虞。”
“后来,我去国外念了半年书,终于问到他去了南城,我赶紧联系了老师急急忙忙加入了交流团,顺利见到了他,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他又瘦了,眼睛也出了问题,他对我笑的时候,眼睛是灰色的,我多想狠狠抱他,吻他,甚至想揍他一顿,想把他喂得胖胖的,笑起来是时候像是一片美人花。”
“可是我忍住了,用了平生最大的定力劝服自己,先把一切都安顿好,再慢慢跟他说,事实证明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我把他弄丢了,一转身,他就像是开败在我手里的美人花,落土成泥,再无痕迹。”
“之后是很多年,我毕业进了医院,每一台手术都做得力求完美,只希望所有的医生都能认真一点,再认真一点,也许某一天他会躺在手术台上,会有医生给他开刀,我多想他能活着,能活到我再见到他的那天。”
“昨天我见到了他,他躺在摇椅上懒懒的,刚开始我没认出他,直到我走出了巷子很远,手里抱着那卷宣纸,很香,很好闻,大概很多年前就曾闻过。我转身就跑,到巷口的时候,看见他和那个女孩子高高兴兴地说着话。”
“他的眼睛一亮一亮的”,景闻端起咖啡杯,微微摇了摇,“我从来没有看见他那样开心过,眼睛像是藏了一捧碎碎的美人花,我想,其实这样也好,很般配。”
“只是我到底没那么大方”,景闻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跟着他上了山坡,看见他睡在美人虞下,就像是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我忍不住去买了个篮球,等他醒了砸过去,这样是不是就能让他记起我呢。”
“可是他刚刚告诉我他还是单身”,景闻弯着眼睛笑了笑,“我想,我大概等不了了,我想把所有都说给他听,不管他接不接受,俞温说他像是一颗被连根拔起的美人虞,因为害怕,所以飘了许多年,从不曾栖息。”
话落,景闻慢慢站了起来,对岸有钟声远远地传过来,一声接一声。
“那么我呢,美人虞,我圈了一块地,不大,却很厚,足够容下每一节根系,每一片花叶,你愿不愿意慢慢地、慢慢地挪过来,一个十年不够的话,再加一个怎么样,我总会等着你。”
☆、经年
“哟,景风云,您这架势是去捡球去了,还是捡老婆去了?”唐嘉文笑嘻嘻地扔过去一瓶水。
景闻抬手接过,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景同学,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甄婧小跑着过来,担忧地看过去。
“没事儿,他好着呢”,唐嘉文笑着搭上景闻的肩,“倒是那边几个,不打球,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那几个呀,说虞美人呢。”楚云突然挤了进来,从唐嘉文胳膊下拿了瓶脉动。
“就那边那个,每节体育课都摊那儿睡觉那个,文科一班的,那皮肤白的,腿瘦的”,楚云猛得灌了一口,领子s-hi了半截,“啧,让我这个女的怎么活,不过他名声不太好,很多人都传他是同,听说心脏还不好,老是请假,他们班男生都不带他玩,挺可怜的。”
“女的?”唐嘉文贱兮兮地凑过去,“唉,楚大爷,您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您是个女的。”
“想死,直说。”楚云嘎嘣嘎嘣地动动手指,正想一个篮球砸过去时,一直沉默着的景闻突然拿过她手里的篮球往那几个走过去。
楚云眨了眨眼,“他手里不是有球么,拿我的干嘛。”
唐嘉文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几个人站在树下歇凉,看着景闻默默地拿着球跟那几个人说些什么,看着景闻默默地进了篮球队,看着计分的妹子默默地把他们班的分数翻到几十,而对方的依旧是个白白嫩嫩的鸭蛋,转头,景闻还在默默地运球进球。
然后他们默默地表示眼要瞎了。
认识景闻的人几乎都知道,景闻虽然成绩好,家境好,各个方面都优秀得有些不正常,年级风云榜之类的称呼没少出,但景闻却是真正的为人低调,几乎从不出风头,传闻很多,事实却很少,除了读书,他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兴趣,像今天这样不给对方留一点面子的事,还真是少见。
唐嘉文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球场,景闻已经下来了,额头上的汗落在脸上,他拧着衣服擦了擦,往这边走过来,手上一动,一颗篮球呼啸而来,稳稳地砸在楚云手上。
“谢了。”
景闻对几个人点点头,抱起球出了校门。
楚云拿着球摆摆手,受宠若惊得表示不用,倒是唐嘉文嘲笑了她半天。
景闻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他爸妈常年出差很少住在家里,爷爷n_ain_ai更是忙着周游世界,所以家里除了做饭的阿姨也没什么人,至于他去哪,更是不会有人问。
云城是个靠海的大都市,入了夜,一片光影交叠,更是能衬出它近几十年飞速发展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