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所以我一定不会——”
“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一天去,一天回,一天办事。我不会为你冒那么大的风险,我不希望你连累到我的蛇国公民的资格。”然姐又说。
“我不会的,我只是带他去一趟,我需要亲自到自由秽种互助会咨询一次,而在此之后——”
“在此之后的任何事,都放到以后再说。”然姐打断了他,把最后的声明说完。
未连听罢,郑重地点点头。
这对当下的未连来说,已经足够了。
第71章
然姐得到未连的保证后,才总算让他俩进来,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跟着后,再把门好好地锁上。
她说今天没票了,你住下吧,或者你找个酒店住吧,把小斌留下,毕竟你带着他没法开房,明天我再帮你替小斌买票。
小斌一听,又赶紧往未连的身边靠一些。
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能够鼓起胆量跟着未连一并从家里出来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他万不敢在这时候和一个陌生的自由民独处一室。
未连也很为难,说到底然姐也是个独身女x_ing,未连不知道蛇国是怎么样,但在佳兰确实是不太方便的。
最终还是然姐打破了僵局,她说你也别纠结了,和小斌一起睡地铺吧,你今晚好好安抚这小东西的情绪,明天到了车站别给我惹乱子就好。
然姐给了他一盒烟,自己又转进书房,关上了门。
她还要给未谦打电话,否则她不确定未谦是否已经报了警。
这些年来陪伴在未谦身边,她也感受到未谦对秽种有多仇恨,更了解其一旦被触到了雷区,很有可能谁的情面都不看。
这是狼国给他带来的影响,放在狼国是生存下去的法子,放在蛇国就是出乱子的成因。
那天晚上未连根本没有睡着,他在地铺上抱着缩成一团的小斌。小斌一个劲地往他身旁钻,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未连一遍一遍捋着他的后背,可他仍然浑身冰凉。他身子虚得产生不了暖气,躺了一个多小时,手手脚脚还冰得厉害。
未连从来没想过第一次和小斌同床共枕会是这样,他俩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令人悸动的东西,充盈在心头的只有对明天的担忧。
一块大大的石头就悬在他们头顶,落下来砸不死两人,也得砸掉一个。
未连说,如果你后悔了,我就送你回去。我到底不是这里长大的,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把你害得更惨。
小斌的嘴似乎从来没有康复,他仍然支支吾吾说不清话。所以他干脆不说了,就是往未连怀里钻,又用力地扳住未连的腰,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未连身上。
未连搂紧了小斌,在他脖颈上亲了两下。
他说那我当你是愿意了,我当你是和我一样不顾一切了。
小斌听罢便点头,用力地晃着脑袋,下巴戳着未连的颈窝,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他的眼眶从始至终都是红的,时不时抹出一点点水渍粘在手背上,又用袖口擦擦干净。
小斌的身子渐渐暖了起来,最终竟是在未连的怀抱中睡着了。未连看着小斌微微皱起的眉头,猜测着或许他连做梦都感到害怕。
对于一个被严重洗脑的秽种来说,随同自己跑出来到底需要多大的牺牲,未连或许永远也不明白。
毕竟对未连来说最惨的结果不过是驱逐出境或遣送回国,再严重的也不过上了蛇国的黑名单,再也不可来访。
但对小斌而言,这短短的几步路和几个小时,以及明天那简简单单的一张火车票,却要让他连同x_ing命一并押注。
第72章
第二天来到火车站的时候,然姐告诉未连,秽种不会和自由民一样坐一等、二等位,也没有自由民会给他们买同样票价的二等位。一般秽种都集中在三等和四等巷里,那里没有座位,统一都是站票。
未连从兜里掏出金币塞给然姐,他说要买不了,我就和他去三等或四等,买得了,就让他和我坐一等。
然姐无奈,只得一起买了一等票。把票递给未连时,又多塞了一个小本子给他。
未连打开一看,发现上面是押在实验室的蛇国工作证明。
然姐说,除了你的工作证外,去到基金会之后他们可能还需要查看你的单位证明,到时候把这个出示给他,他们联系我的话,我会说清楚。
火车站很大,和佳兰首都的飞机场差不多。人却很少,来到动车的车厢只有零零星星几个顾客坐着。
上车前乘警非常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秽种,又让秽种把上衣全部脱掉,用侦测仪扫了很多回。
其他人则和未连一样,过了安检则什么都不用再查,只等着秽种一个人被翻来覆去地当成罪犯一般扫来扫去,最终还对未连来了句——“你不给他戴项圈,到时候他在车厢闹怎么办,带秽种出来都是要戴项圈的啊,你们这些外国人……”
未连心中的不快瞬间腾起。他问过那些项圈的功效,无非是不听话了电一下,不高兴了再电一下,就像在佳兰要防止狗乱吠一样。
不要说未连了,连未谦都没让小斌戴这种东西。
未连刚想发作,小斌却明白什么似的,拽拽他的手腕,又把自己的衣服拿上。
未连把心头的怒火强压下来,带着小斌转到一个角落,让他快些把脱得精光的衣服穿好。
他们的座位是在车厢中部,前后各有几个顾客已经放好行李。但似乎是因为和秽种同乘,未连还没落座,他们便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分别换到车厢最头和最末的位置坐下,尽可能远离未连和未连身边的秽种。
只有坐在隔着一条走廊的年轻人看了他们几眼,最后似乎懒得换座,戴上耳机往里头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小斌没有坐过动车,未连便让他靠窗。他兴奋地往窗外看着,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好在车厢把声音阻断了,他们听不见外头人的纷纷议论。
等到列车开动时,小斌又开心地站起来到处看。他说这是飞机吗?还是火车?还是……
“这是动车,”未连把他拉下来,他不希望乘警又过来指责自己或者小斌,抽出一本杂志递给他,顺便把面前的小桌板放下,“看看上面,你还记得多少字。”
小斌也听话,不让他站他就不站,但他的目光仍然好奇地到处打量,一直没落在桌面上。
那表情和在家里时完全不同,他似乎把眼中那一点点仅剩的光芒无所顾忌地释放出来。他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将旺盛的好奇心和生命力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迸s_h_è 出去。
直到乘警再一次过来查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时,他才从这样的表情中想起自己的身份,眼神慢慢地暗淡下来。
但这时未连却把杂志抽走了,他没忘记秽种不能识字的法律。等到乘警再次离开后,他才把书还给小斌。
其实教过小斌的字他都记得,一个自然段磕磕巴巴能认个百分之三十。他用手指点着字,小心翼翼地念着,时不时还抬头瞥一眼未连,好似在确定自己的正确x_ing。
一页纸念完后,小斌才真正把头抬起来,他和未连对视着,片刻之后,突然怯生生地问道——“小未先生,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用回来了?”
第73章
未连也不想再回来,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摸了摸小斌的头发,浅浅地叹了口气。这一次去商莲就像给自己打了一针杜冷丁,带来暂时的舒缓后也将带来更严重的疼痛。
小斌从这样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但他没有失望,而是安慰未连——“回来也不要紧,小未先生不要离开我,您不离开我……怎、怎么样都不要紧。”
未连抓住了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从苍鹤到商莲四个小时,前三个小时小斌都在无限的亢奋中度过,到了最后一个小时才慢慢消停下来,乖乖地缩在座位上。
未连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小小地睡了一觉。
未连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上手碰了碰。小斌一个激灵马上醒来,见着是未连后,又枕下继续闭眼。他似乎只有在未连身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眉头没有紧张地皱起,身子也终于得到舒展。
未连不清楚秽种的平均寿命是多少,但大概不会超过四十。常年的精神压迫和r_ou_体折磨让他们不可能与正常人一样得到同样长度的生存年限,更不用说有些年轻人早早就因凌虐而丧命。
未连想起了实验室的那些秽种,他从始至终没有和里面任何一员说过话,他也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一场用到秽种的解剖。
但他去过陈列室。陈列室里是一个一个罐子泡着的脏器,那些脏器有的已经变形,有的却仍然完好。它们静静地沉浸在福尔马林里,牌子上的小括号里会注明这些脏器到底来自什么动物。
也只有在死亡和被分离之后,他们才有被标注为“人”的可能。括号里写着的编号、年龄和人类特征的描述词就像在嘲讽他们的存在一样,毕生没有享受过为人的权力,死后却要为自由民继续做着贡献。
陈列室后方有一个骸骨架,上面摆放着一个一个精致的头骨。那些头骨也统一标号,和脏器一样标明了原先属于哪一个实验体。
未连去过那个陈列室两次,每一次他站在陈列室中间,似乎都能听到一些像风吹落叶的噪音。沙沙的响声绵延不绝,好似那些不敢大声说话的秽种在朝他发问。
这些秽种到底有多少是从边牙抓回来的,有多少又是被直接送来的,未连不得而知。他没有想过去追问然姐,毕竟哪怕然姐知道真相,她也没有站出来质疑或反驳的身份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