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斌没有动,以至于未谦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命令——“我让你过来,你是听不到,还是想反抗主家?”
小斌动了,虽然抖得厉害,但他还是试着松开未连的手指。纵然怕得不能自已,但他到底不能反抗主家的命令。
他往前挪了半步,未连却一把抓紧他,又将他拉回自己的身后。
未连不打算妥协,毕竟现在妥协就意味着把小斌送入虎口。
他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决定彻底向哥哥摊牌——“然姐没有和你说吗,我要将这个秽种——”
“阿连,”未连还没说完,然姐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跟着未谦一起站起来,三两步上前抓住未连的胳膊,道——“你回避吧,我和你出去抽根烟。”
说着然姐用力地掐住未连的胳膊,硬是将他和小斌的手扯开。
第94章
小斌一旦失去了屏障,立马噗通一声跪下。
他无助地看向未连,但然姐抓着未连的两边手,硬是不让他靠近。
于是小斌又抓住未连的裤腿,眼睛涨得通红。
可然姐的手劲也很大,她用力地拧着未连的手腕,始终不给他碰小斌。
她说你不要和你哥吵,你这个外国人,你知不知道你会犯法的,你跟我出来,你现在就跟我出来!
未连心脏都要被撕开了,可另一边然姐的态度又斩钉截铁,她的警告再一次回荡在未连的耳边,让未连很害怕一旦自己真的c-h-a手,结果就真如然姐所言。
未谦倒是自然,完全不理会弟弟的痛苦,拍拍手,对秽种说——“过来。”
“你要对他做什么?”不甘心,未连还是从牙缝里蹦出质问。
未谦没回答他,他就这样低头睥睨着小斌。直到然姐也俯下身把秽种的手扯开,不允许他再抱着未连的腿。
小斌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如果未连在他的身边,他可以做到不顾一切,什么都不去想,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对方处置。可当未连要从他的身边躲开,所有现实的残酷就像开闸泄洪一样朝他涌来。
他会万劫不复,死无全尸。
可是未连仍然出去了,他在另一个自由民的推搡下出了那个大门。那是一扇天堂之门,出去了就能见光,而在门的这边,却是烧着烈火的地狱。
小斌哭不出来,他怔怔地望着未连离开的方向,脑子一片混乱。
他的身后被冷汗s-hi透了,浑身却冷得发抖。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前一天小未先生还说会保护他、会带他走,可为什么现在就把他丢下,就又一次不要他了。
他好难受,这份难受是极其陌生的。在他见到小未先生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被自由民拥有或抛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毕竟他们就是一个活物件,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
他不会感觉到如此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怨恨,唯一存在于秽种心中的情绪便是对自己犯错的愧疚,以至于下一次他们会更谨慎和乖巧,努力不让第二任主家抛弃他们。
但未连改变了一些东西。
他不仅仅害怕,他还生气,难过,痛苦,失望。那些秽种本来不该自发拥有的情绪以及不该觊觎的希望不知何时,在小斌的心中生长蔓延。
那东西让小斌的情感不纯粹了,他不再愿意接受天赐给他们的主家,也不再希望侍奉所有法律规定的主宰他的主家。
他对主家有了选择和偏好,有了喜爱的和厌恶的。
他知道这就是罪,因为有了喜恶,便不可全心全意。
他希望侍奉未连,可他抗拒着未谦。
那份抗拒从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如今的仇恨,从仇恨又变成了具象化的铁链。
如今他听到铁链的声音了,那声音从被研究熏得沙哑的喉咙里发出来,低沉刺耳,让他无能为力又恨之入骨。
当下那铁链又一次摩擦,告诉他——“爬过来。”
第95章
小斌的手指抠进了地毯里,但他还是默默地转身,一点一点用膝盖摩擦着地毯,爬到未谦的脚边。他的胸腔被一种奇异的感觉灼烧着,让他周身的皮肤都和眼眶一样迅速发红发烫。
未谦说,你想跑啊。
小斌的耳朵突然嗡响起来,未谦的话似乎开启了那一个从来不敢触碰的潘多拉匣子。他没有回答,更用力地抓住手中的地毯毛屑。
未谦掐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又问了一次——“我说,你是不是想跑?”
那份嗡响更剧烈了,小斌就这样怔怔地望着未谦的眼睛,下巴因被捏拧而疼痛不已。他不知道,他可以说想吗,他不该逃跑,可他又不能说谎。
他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在他的大脑里形成相互矛盾的电路,电花噼啪,没有一盏灯能亮起。
未谦似乎觉得他这个反应很有趣,咧嘴笑开,再问——“你知道跑的结果是什么吗?”
知道,这个问题小斌可以答得出来。像他这种主家秽种,跑了就会被送进惩戒所,一番惩罚过后,丢给随便哪个酒吧或实验室作为公用。
他会被极尽所能地折磨,那份折磨不仅仅是踹两脚和扇两耳光那么简单,也不仅仅是被一个人强暴那么容易熬过去。
他会被折磨得体无完肤,最终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他会被丢到街上,再被统一拖上卡车。他将在焚化炉中变成一抔灰烬,而后洒在垃圾场随便哪个角落。
这就是他逃跑的结果。
死刑,却比死刑更残酷。
他知道的,他不仅仅现在知道,其实在和小未先生上车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只是他强逼着自己不去想,不去清醒。因为他似乎有了更重要的东西,那东西是他从未拥有,却又深埋于人类心中的本能。
秽种无论如何奴化,也改变不了他们是人的事实。
他们生长在这个社会,生活在这个社会。他们和自由民有着一样的容貌和身体,有着一样的大脑和一样的基因,那些能够在动物身上成功的实验最终也要在秽种身上做最后的测试,他们的所有脏器都为主家所有,这其中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是相同的物种。
小未先生说,你要坐在桌子上吃饭。
小未先生说,你怎么可以不识字。
小未先生说,我这样会不会s_ao扰你,会不会让你觉得我侵犯了你。
小未先生还说,你是人,你怎么不是人,你给我们洗衣,做饭,甚至为我们献出r_ou_体来讨我们开心,要污染早污染了,哪里来的隔离。
是的,如果他本来就和自由民一样,为什么他不可以选择喜欢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
如果本来两者就没有差别,为什么自由民能恨一个秽种,而秽种却不能恨一个自由民。
如果他不能对主家说谎,如果他们天生就是奴隶,那为什么他现在想说的话却与奴隶的天x_ing相悖,为什么他会胆大包天,对未谦说——“想……我想和小未先生走。”
第96章
那是小斌受到的最用力的一巴掌。
他的耳朵几乎被打聋了,所有的想法也被打散。
他咬破了嘴角,血液溅在地毯上。他好痛,痛得他浑身更加脱力。
所以他又一次蜷在一起,他感受着那些力量施加在自己的身上,感受着每一分自由民对秽种的仇恨与偏见。
他是低劣的,但他又不是。
他是懦弱的,但他又不是。
他是奴隶,是没有自我的,没有尊严的,没有选择的,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情感的。
可他又不是。
他不是。
他恨未谦,他恨自己是个秽种,他恨苍鹤,他恨他明明想追着未连而去,却要看着对方远离而无能为力。
他见过太多的同伴,见过那些在酒吧里被丢出来的残缺不全尸体,见过那些被摁在健身房的墙壁上被cao出血来的奴隶,见过当街脱尽了衣物,被主家羞辱和亵玩至极的牲口,见过被割掉舌头的小树,见过被铁钩拖出内脏的同期,见过抱着主家裤腿求着主家开恩,却被主家斩断了胳膊或腿脚的同类。
哪怕是他自己也一样,他的下体被酒瓶撑裂,他的嘴里含着未谦要他吃下的碎玻璃。他被虐待到失禁,整个人命悬一线。
可他还要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对未谦叩拜,说谢谢主家,谢谢主家。
我很喜欢,我愿意,主要主家开心,您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在被窝里高烧不退,迷糊中他甚至不记得有没有为小未先生留一桌菜和一盏灯。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到橙色的光斑,他相信自己是留了的,他害怕自己再犯一次错。
可他终究没有留,他在医院醒来,看到的只是青色的墙面和惨白的光线。他翻身起来从床上掉下,跌跌撞撞就要往家赶。他要给大未先生做饭的,他忘了做今天的饭,他不知道还会遭到怎样的惩戒。
他趴在地上,抬头便见着和他一样的同伴。到处都是他的同伴,那些同伴散发着和他一样的恶臭,眼里如死水一般充满绝望。
小未先生想扶他,他却起不来。小未先生要抱他,他只能拼命挣扎。
于是小未先生抓着他的头发,让他直视那些苟延残喘的躯壳。
你是这样吗?你要变成这样了,你愿意这样吗?
小斌哭了,他的头皮好痛。
可他还有更痛的东西,那东西把他的身体拿走了半条命,而他即便想说话,被割裂的口腔却痛得他再次泪水满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