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了造型师来,让裴纯一跟着去准备。方涵意有点担心地在一旁看着,裴纯一也不是第一次去外地取景,反应不该这么大。
裴纯一定完妆,杨导又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上一场拍摄时枪械指导检查出那一批枪的内部卡榫出了问题,不得不返回原厂,所以裴纯一现在只能去道具组领模型枪。
方涵意看他不太开心,去找了两颗没有火药的教练弹给他解闷,但他蹲在地上看剧本,也不上膛,边背着台词,边推来推去地玩枪上的滑道。
“别弄了,”方涵意看着他这样玩枪,总有些慎得慌,开口道:“吓人。”
“涵意哥,你胆子好小啊。”裴纯一忍不住笑了,对着墙面按了按扳机,示意他看:“没事,空的,而且又不是真枪。”
方涵意说:“那也不好,反正你别闹了。”
裴纯一听话地把枪扔到了一旁的桌上,闻了闻手上的味道,让方涵意去找张s-hi巾擦手。
“手上脏了吗?”方涵意问他。
“嗯,枪油有点重。”裴纯一点点头,他身上换了一条脏兮兮的破衬衫,抬手就想往身上蹭,方涵意忙喊他打住,说自己现在去拿纸,用纸擦。
裴纯一第一次接犯罪片,之前还没有过接触道具枪的机会,等方涵意走后又偷偷拆过一遍,刚才不开心的表情摆的明显,是下意识便夸张出来给旁人看了,其实他自己现在倒没那么期待,因而也谈不上多失望。
这是把Glock17的模型,大部分是塑料,只有少量金属,放在手里不算太沉,裴纯一不知道具组想要什么样的效果,至少回置弹簧和枪管部分是做得十分逼真。
方涵意拿了盒s-hi巾回来,裴纯一正装到最后一步,对他笑了一下,很快把套筒推回了枪架,大概因为不想让方涵意看出他拆过枪,动作有一点乱,居然难得地在滑道上卡了一下凹槽。
“准备好了就过去吧,杨导叫你了。”方涵意只当他又在乱玩,抽了两张纸递给他。
裴纯一没接,说:“算了,拍完也是要脏的,等一等吧。”
方涵意陪他一起过去了。
道具组给他准备了十几枚锂电池,不是真的,裴纯一看了看,很嫌弃地不想接。他说:“要那么多做什么,担心我瞄不准吗?”
杨导说:“你瞄不准倒没事,击中的镜头是后期做,主要是怕你扔不到位。”
“一百多米,”裴纯一目测了一下距离,说,“应该没问题。”
“行。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杨导点了点头,喊各部门准备。
灯光开合,摄像机运作,镜头跟到裴纯一踹开仓库侧门,一路退后百步,将扎破了的电池扔出去。他拉下枪侧的保险,对准半空坠落的银色小方块,扣下扳机。
裴纯一很喜欢演戏的感觉。他可以成为另一个人,然后忘掉自己。
他向来全情投入表演,但扔掉嘴边的烟头,在地上碾灭那一刻,不知怎么分心一瞬,想起了姜思诚。
他平日里偶尔也会想起姜思诚,上次跑出来后没再联系过,这两天便想得多些。可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鬼迷心窍就去亲了他一下。
而面对着一仓库冰冷的集装箱时突然想起他就太莫名其妙了,裴纯一皱了皱眉,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他觉得这一幕这样眼熟,眼熟到过于恍惚,所以当下一秒火光四起,爆炸声响起时,他还没能回过神来。
Glock17的后座力很小,他连发三枪,只感觉肩膀微微有些发麻,但枪膛却是热的,把一切都烫得不真实了,似乎许多年前,也有过这样一场爆炸。
他七岁那年,姜思诚带着他去找他妈妈玩。裴纯一那时候还是个小包子,脸上婴儿肥没有退掉,说话n_ai声n_ai气,见了谁都乖乖的,十分讨长辈欢心。
姜夫人喜欢小朋友,其中又最喜欢他,裴纯一小时候只有哥哥,没有妈妈,把对母亲的依赖都寄托在了姜阿姨身上。
那天姜思诚打电话说隔壁家的小弟弟过来玩了,缠着要找阿姨,问她在哪里,说自己带他一起过去。姜夫人当时陪着姜源在附近一个码头检查一批货物,便叫了司机回去接他们。
在他们离码头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有一个集装箱爆炸了。
五
一切认识都是误认,所以恐惧也很温柔,只是看不分明。
姜思诚十二岁时第一次梦遗,一身燥热地醒过来,愣在床上发呆。他倒没做什么春`梦,只是梦见邻居家的小弟弟n_ai声n_ai气地喊他哥哥。
只是这一声“哥哥”同他腿间的反应同时出现,怎么看都显得不太正常。
他钻进卫生间把内裤洗干净,却又不敢晾起来,思来想去,偷偷再折回了卫生间,把内裤冲进了马桶里。
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安安心心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等下午姜夫人搓完一圈麻将回来,听家佣说了这件事,笑得前仰后合。她今日心情同手气一样好,便让司机开到小学门口,准备亲自接刚长大的小朋友回家。
结果等了个空。姜小朋友已经六年级,可以踩着花坛翻墙出校了,翻墙那么酷的事,学会了哪里还要走正门?且北楼后墙外,有一个阿婆每天都来卖烤红薯,姜思诚去的很早,就可以挑到一个最大的。
他的小弟弟在隔壁幼儿园读学前班,最喜欢冬天吃烤红薯。
姜思诚在雪地里一蹦一跳地走,捂着纸袋里的红薯取暖,幼儿园偏门是校车发车处,只一道铁栅栏,正好对着游乐园。姜思诚远远便看见小弟弟在蹦蹦床上打滚,忍不住笑起来。
他两指并齐,吹了个口哨,小弟弟立刻坐起来,回头看他,轻轻一跳,就被弹了下来,他穿着厚厚的双层袄,裹得像个小粽子,弹到地上滚了半圈,自己先被逗笑了。
“一一,过来。”姜思诚冲他招招手,裴纯一就是不想起来,一路艰难地滚过去,一身化开的雪水,躺在地上仰脸看着姜思诚。
姜思诚便蹲下来,离他近一些,捏了捏他的鼻子。他把红薯埋进距裴纯一脸侧三两公分的雪地里,对他说:“快起来,不然不给你吃了。”
裴纯一冲他做鬼脸,往身旁转了一圈,姜思诚埋得很浅,他三两下就扒出来了。刚烤出来红薯皮都是烫手的,在雪里冰一冰,热气褪去一些,捧在手里温度便正正好。
“姜姜哥哥,我饿啦!”裴纯一眼睛都亮起来,高高兴兴地催他。
他又不肯松手,姜思诚只好把手从栏杆间的空隙穿过,就着他拿红薯的姿势,替他把最顶上的皮剥去一些。他边往下剥,裴纯一边咬掉他刚剥好的部分,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姜姜哥哥,你不吃吗?”
姜思诚手都快冻僵了,怕捏脸会冰到他,笑眯眯地对他说:“我来的路上吃过了。”
“那这个我吃掉了!”裴纯一立刻护食,嘴角还沾着粉末,姜思诚用手背替他蹭掉,把褪下来的红薯皮窝进手心,站起身叮嘱道:“不和你抢,都是给你的,你拿回教室吃,外面太冷了。我先回去了,等会你哥来接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