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未遂 作者:金陵十四钗【完结】(12)

2019-06-28  作者|标签:金陵十四钗

“这话很重要么?”他淡淡地问。

“很重要,”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佯怒道,“我已经对你说了一万遍,现在只要你说这一遍,这买卖又不亏。”

唐奕川神情古怪地看着我,刚动了动嘴唇,我又忽地竖起一根指头,搁在他的唇上。我说怎么也得手按宪法,面朝国旗吧,不然多不正式。

此刻我眼皮沉重,脑子却转得飞快,检察官入额前都得这么宣誓,宣誓忠于国家与人民,忠于宪法和法律,我不需要唐奕川发誓一辈子忠于我,毕竟今日不知明日事,感情这东西尤其不靠谱。

我只想要与他守住此时此刻,神爱世人,我们爱彼此。

我大搞形式主义,对此唐奕川颇不耐烦,将我从他身上推下来,微微一动嘴角:“得寸进尺。”

然后他就握着我的手,让他的手指一根一根c-h-a入我的手指之间,最后与我形成掌心相贴、十指交扣的姿势。

他说,傅玉致,我爱你。

第16章

拆除钢板的二次手术十分顺利,本也是小手术,局麻,预计五六天就能出院,然而归功于我在校内的超高人气,自我入院之后,病床前头始终人来人往。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那些点头之交一面之缘,也都提着果篮捧着花来凑热闹,你黏他贴,势要将病房挤破。

唯独唐奕川始终没有出现。

他应该在我昏睡时来过。因为我梦中惊醒睁开眼时,看见床头放着那枚瓶盖——那枚我断了一条手臂为他拼回来的瓶盖。

在医院里住到第三天,仍不见唐奕川出现,电话短信也一概不回,真如人间蒸发一般。我心头隐感不妙,脑中遐想乱飞,忙把周扬喊来问问情况。

周扬吞吞吐吐,一张脸跟便秘似的不好看,说唐奕川这小子好像不对劲,他这两天跟殷妲走得很近,可能这个点正准备一起去哪儿旅游了……

我摩挲着手里的瓶盖,一言不发。周扬仍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但见他鼻孔翕张,两片唇如横置的蚌般上下开阖,可说的什么根本一字也听不清楚。我突然拔了手上的输液管,跳下病床,抓起件衬衣就往外走。

周扬试图拦我,被我一把推开,趔趔趄趄后退数步。

“玉致,当心伤口……”周扬拦不住我,在我身后大喊,让我甭管即将面对什么,身体重于一切。

他大概没意识到,方才我就是用刚动过手术的那只手推了他一个趔趄,伤口好像裂了,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出疼痛来。

打了辆车去殷妲的家,招呼司机紧赶慢赶,一路飞奔,路上还一个劲地安慰自己:殷妲与唐奕川现在同在市检三分院实习,两人表现积极,经常自发要求跟着出差学习。殷妲他爸是三分院的一位处长,同学之间互相照应也是理所应当的。

到达殷妲楼下,碰巧他们刚刚下楼。唐奕川提着行李,殷妲走在他的身后,一见我就脸白如纸,结巴着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殷妲的反应非常可疑,令我顿觉腿软,她的表情与我此刻攥在手中的瓶盖显然坐实了我的猜测。我勉力支撑自己,视殷妲如空气,直接来到唐奕川的身前。面对他的冷眉泪眼,我将手心摊开,强笑说:“你拉东西了。”

唐奕川看了静静躺在我掌心中的瓶盖一眼,伸手将我的手掌握住,又推回来,他说:“还给你了。”

这话与分手同义,我仍不死心,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唐奕川背过身去,看似懒得再搭理我的胡搅蛮缠,直接对殷妲说,再不动身就迟了。

殷妲看似良心大为不安,对我解释说是他们如今都在检察院实习,有人匿名反应唐奕川的生活作风有问题,也就是指他正跟同门师兄同居,出于同学之谊,她便主动提出帮他遮掩一下。

殷妲是友情帮忙,还是趁火打劫,对我来说不太重要了。很显然,尽管只是实习,这位未来的唐检察官也经这一遭醍醐灌顶,j-ian情败露势必会影响他的仕途,所以他当机立断斩了情丝,多么爽快。

我完全愣了。唐奕川的担心我不是不懂,只是想起那夜的狂热与缱绻,天堂地狱仿佛一线之隔,我不解亦不甘,居然用尽力气问出了一句蠢话:“唐奕川,你耍我?”

唐奕川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冷淡地说,你不适合当刑事律师,还是滚回去干非诉吧。

“你他妈跟谁摆谱?”周扬比我愤怒,直接扑上去,揪着唐奕川的脖子大吼,“你现在再说干非诉?他为了你连人大的推免名额都放弃了……”

既然打算从事刑事辩护,知识产权的法硕对我来说就没多大用处了,所以我放弃了旁人艳羡的推免机会,直接把简历投向了君汉。周扬深知内情,也因此对唐奕川格外不满,他揪着唐奕川的领子摇晃,忿忿道:“你怎么不问问他这条手臂怎么断的?他为了替你要来这枚破瓶盖,跟个外国佬掰腕子,生生掰断的……”

“周扬!”我一声爆喝,试图阻止周扬继续说下去,然而刚一张嘴,就感到一股血腥气往喉间直涌,几欲喷出。

周扬这小子是真的替我抱不平,一番话说得感人至深,连有心c-h-a足的殷妲都叹息连连,但唐奕川周身寒气,一张死人脸毫无表情,知道的是这位未来的唐检察官风纪肃然,不知道还以为他年纪轻轻就肾气不足。

我心说这姓唐的实在可恨,那夜他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分手,居然还脱裤子躺平,我傅玉致岂是缺这一炮,需要他这般怜悯与施舍?我眼球充血,紧咬牙根,竭力不想让自己失态,不想矫情地用眼泪追悼我逝去的爱情,然而咬碎了一排齐整白牙,我还是忍不住。

“可是……我真的……真的不明白……”我望着唐奕川,眼泪极不争气地从眼里涌出来,烫得我皮开r_ou_绽,自觉羞耻无比。

唐奕川仍然面无表情。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伤臂,一把将我拉至他的身前。他附靠过来,薄唇轻轻贴于我的耳畔,呓语般温柔地念出我的名字,然后又用肩膀将我狠狠撞开。

他说,别再来找我。

伤处受到大力撞击,鲜血瞬间洇透了我的衬衣。剧痛钻心,我一刹跌坐在地上,却前仰后合地狂笑起来。

“好的,好的。”我笑看着唐奕川转身而去,在他身后大喊,“我祝唐检前途无量,早日升上检察长!”

这里必须再次提名周扬,我的哥们,一个纯情又无耻的小瘪三,一个重色更重友的二流子,他为我的爱情煞费苦心,在我与唐奕川刚分手的日子里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安慰。

周扬是我们这些同学中结婚最早的,刚毕业就把鸽子蛋大的钻戒套在了邹莹的无名指上。外人看来,他们的婚姻生活如同童话。周扬不干律师之后,继承了他爹的亿万家产,又一胎解决儿女成双的问题,这对双胞胎遗传了邹莹的大眼睛与周扬的高鼻梁,漂亮得像天使。

这小子纯情得不可思议,比我还笃信爱情,曾亲口跟我说结婚十年跟邹莹拉一下小手仍会脸红心跳全身打抖,但这小子也无耻,直截了当地说就是管不住下半身。

他常说看不惯我为唐奕川自暴自弃,编派我什么“五根缺了智慧根”“三线少了爱情线”,说白了就是要我陪他一起去消遣。

他只找妹子,我男女皆可,反正事了拂衣去,天亮说拜拜,谁也不用为谁负责。然而乐不过几回就腻了,直到某天周扬神秘兮兮地来找我,生拉硬拽迫我出门,说他依着我的审美替我物色了一个,正典。

论皮相确实是极品,对方的穿着打扮学生气挺足,却故意摆出一张x_ing冷淡的脸,说自己是某高校法学生,理想是当检察官,迫于生计才出卖色相云云。

我怀疑这小子早就跟周扬对好了词儿,越听越来气,一晚上什么也不干,就摁着他的脑袋背刑法法条。

为这件事,我被周扬嘲笑了足一个月,他说我这种情况属于定向阳痿,精神领域的绝症,基本没治了。

忘了说,这小子就是Timmy。

Timmy当然不是法学生,如今在酒吧里当调酒师,在他的专业领域颇有成就,一点不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律师差。

为此Timmy对我相当感激,说自己险些误入泥沼,是那一宿的刑法法条将他拉回了正途。

Timmy最近又调制了一款新酒,找我去尝鲜,我约周扬一起,没想到这小子却放了我的鸽子,说他在为老婆筹备结婚纪念日,要设宴款待当年的同学们。

Timmy为新调的那款酒起了个法语名,文绘绘又酸溜溜,译成中文就是“相爱未遂”。他说这酒奇烈无比,一旦入喉即如穿肠毒药,亦如爱情。他将绿幽幽一团鬼火似的酒杯递在我的眼前,问我敢不敢喝?

我接过酒杯,一口灌下,96度的蒸馏伏特加打底,可能还混了糖浆、莱姆汁与苦艾酒,反正那一点点甜与酸一纵而逝,余下的是极致的辣与无尽的苦,呛得人瞬间流泪。

Timmy长久地望着我流泪的眼睛,突然叹气说,傅玉致,你真是个会叫人心碎的王八蛋。

我笑笑,故意不接这一茬,反让他再调一杯。

“还敢喝?”Timmy一脸震惊,“别的客人一杯就倒了。”

“再来。”我以手指敲击吧台的大理石面,催促着我的下一杯“相爱未遂”。

Timmy有个谬论,说人这一辈子只能真爱一次,除他之外,都是苟且,都是将就,都是以闲人慰藉余生。

Timmy说得一本正经,神情严肃得惹人发笑,我强忍着胃里泛起的酸水,朝Timmy举了举杯:“敬真爱。”

“你的真爱是不是唐奕川?”他忽以悲声问我,“他有哪儿好呢?就是一个漂亮的变温动物。”

我一直知道Timmy对我可能有些超出友谊范围的情愫,多数时间都以玩笑遮掩,而且遮掩得很好。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2/2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