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过去!”苏弥被一斧劈到了空中,却一个扭身又加速冲到了想要向法阵飞去的念因面前,一声怒吼,全然不顾腹部又逐渐绽开的伤口,须发皆张,硬是奋勇神力,将念因倒拍了回去。
而那法阵中,原本封印窫窳的罐子,此时也动了起来,裂痕瞬间布满罐身。
石屿不受控制地被那罐子吸附过去,即便他紧紧地抓住院中石桌,也依旧觉得自己随时都要被吸走了一般。
忽然这种感觉消失了,石屿抬头看去,却看到童果已一己之力紧紧地用自己的身子压住了那罐子。
百子归已然是昏迷不醒。
“我无父无母,无族无亲,”童果一边说一边画下咒符,“我从小有的,就只有百子归。”
“我任意妄为,不学无术,可我有百子归,所以就天不怕地不怕。”
“而我的百子归,却是有他的家族,有他心中的天下人。”
“他想要的,他所在意的,我也不舍得他会失去。”
童果说着一半,忽然苏弥一阵低吼,使得石屿向院外望去。
只见苏弥晃了晃头,瞪大了眼睛盯住了面前已停止动作的念因。
“上神还真是厉害,如此重伤都能挡住我五成的力量加上贰负八成的力量”念因右手的黑斧骤然消散,一道红光却涌上了念因的左手,“只是——”
“贰负,吾改变主意了,那个凡人若是抓来,或许也很有意思。”说着念因笑着,手的方向指向了石屿。
原本蜷缩在角落的贰负此时突然起身,浑身力量虽不如全盛时期的五成,却终究不是石屿所能抵挡的。
苏弥只能暂且放下站在原地不动的念因,闪身挡在了贰负身前。
童果看到贰负和苏弥离院子越来越近:
“石屿,等他醒了,你便告诉他,我终究不喜百家,也不想除妖了,我去过舒坦日子了。”
“还有,”童果手中的咒符写下了最后一笔,那原本满是朝气的脸笑着落了泪,“如果有来世,除了百子归,我还想早些遇见你。”
“那时候,我们一起去游乐场吧。”
说罢童果将咒斧贴在了罐子上,光芒四起,他的身子渐渐与罐子融为一体。
“贰负,抓住他。”
就在贰负快要碰到石屿的刹那,苏弥挡在了贰负身前,一口尖牙死死地咬住了贰负的手臂。
但就在同时,石屿忽然觉得自己的耳畔一阵风掠过,一只冰凉到让人有些骇意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脖颈。
然后就看到从自己的身侧,一张肤质细腻,凤眼微睁的脸正在朝自己咧嘴微笑。随后,石屿就被一把抓起,朝着苏弥的方向扔了过去。
贰负手上的巨斧也随之改变了方向,向着飞来的石屿砍去。
苏弥怒睁双目,揉身前冲,硬是赶在巨斧抵达前将石屿抱在了怀里。
寒光乍现,被抱在怀里的石屿感受到了苏弥一阵不自然的颤抖,腹部原有的伤口又涌出了大股的血液,染红了石屿的衣服。
“苏弥——!”石屿大喊道。
“上神,”念因缓缓地落在了苏弥的面前,微微躬身,“是吾赢了。”
不远处童果的身影在光芒中越来越稀薄,而眼前苏弥的血也刺痛了石屿的眼睛。
愤怒,悲伤,慌张,不安,在这一刻同时涌起。
石屿并未发现,他的身子已经挣开了苏弥的怀抱,又离开了地面。
他只觉胸口充盈的东西满溢出来,一瞬间四周风声鹤唳,眼前恍若山海浩荡,巨浪冲叠云。
而念因与苏弥的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石屿直至升到里地面十尺有余,当他睁开眼睛,他的四周形成了一道岩石屏障,而他在石头之中却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一切。
石中冰泉漫灌,将他包裹其中。
石屿有些慌张地摆动着手臂,就在他的手指摸到石壁的刹那,石壁破裂。
随着石屿重出,红缎加身,赤足点与空中,而原本包裹在他身侧的水,迸发开来,仿佛瞬而天降大雨。
虽然石屿还不清楚,自己究竟发了什么,但留在地面的苏弥看到石屿一身绯色衣,从石而出,卷水而来心中已是了然——
石屿已重得所有魂魄,再为石中鱼。
而随石屿而出的水,全然落在地面,那被童果抱住的罐子,不再反噬童果,而罐子本身,在沾到水的瞬间,也消失在空气中。
随之而出的是一团黑气,那气体渐渐凝聚成型,成了一个人形。
原本狂妄的念因,除去身体不能动弹外,神情也仿佛愣住了一般。
那个人形越发清晰,最后完全成了一个五官清楚的男人。
他开口道:
“兄长,你何苦执着与此。”
作者有话要说:
贰负之臣曰危,贰姓始此,望出河东——《山海经》
贰负在山海经中确实为武神,喜杀戮,后因杀了烛龙之子窫窳而被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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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封印窫窳的罐子原本就是以石屿的魂魄聚成
石屿这一世最初其实只有童果上一世偷偷留下的那一丝游魂
剩下的魂魄都是在与苏弥相处之中 因为情感逐渐丰富 而慢慢回归的
所以那个罐子的封印也自然越来越不稳
当所有魂魄都回归了 罐子破了 石屿也就算是再度为仙石了
第92章 念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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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的样子, 念因在几百年之间,不知在记忆中打磨过多少遍,直到最后轮廓都模糊了,神情也定格了,可却还是仿佛愈合不掉的伤口,叫人不得不反复舔舐。
连念因都说不清究竟为何,眼前这个人他想彻骨扒皮吃入腹中,也想囚他于自己的牢室之中让他完完全全被自己cao控, 可是,他却又想再与这人去乌冥泉下,再无其他,夜寒之时这人给他挡风避寒肌肤相亲而眠。
这个人,念因恨着、厌恶着却又不舍恨入骨, 他只想占有他, 让他的一举一动只听他一人, 只为他存在。
就像——
几百年前,念因还不叫念因,所有人都叫他——窫窳。
他不是窫窳,却要如窫窳一样活着,在魔族领地,他只能作为窫窳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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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因还未当上魔族首领前, 魔族一直保留着奴隶制度, 而他作为奴隶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被烙上了奴隶的印记, 被从父母身边带走。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和一群同样大的孩子一起,日日被关在狭小的监牢中。为了方便管理,作为奴隶自小无人教授,直至五六岁,这些孩子大多连简单的话都不会说,更不要提看懂文字。
而他们这批奴隶又格外特殊一些,因为魔族中法力深厚的多半x_ing情也更加暴戾y-in晴不定,但这些人却有着更高的权利和地位。所以每年都会选一些面相姣好的孩子,作为斯子与斯女单独圈养。
到了合适的年龄,每当有大人物修法到颠魔之时,就会送去几个孩子,任其自行安排,当然这些孩子,大多就有去无回了,或是被玩弄致死,或是被魔力反噬成为了修法时所需的养分之一。
侥幸活下来的,运气好的就作为普通奴隶继续活下去,运气不好的可能还要承受第二次作为斯子斯女的任务。
那时念因还不懂,什么是奴隶,什么是斯子与斯女。
他只知道每日永远吃不饱,屋子总是昏暗,身上的破布总是有着难闻的气味。有时候会有和他们穿着截然不同的人过来,带走一些孩子,那些孩子他再也没有见过。
念因并不懂喜恶,他们从小就被像猪猡一样养着,可以说连人都算不上。可念因却一直觉得,他不想在这里,他想像每次来的人那样,穿那样的衣服,吃那样的东西。
于是念因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有人给他们送饭时,他可以蹲在屋子的最外面,听那些人说着他们都听不懂的话。
念因虽然也不知道那些词是什么意思,却暗暗学下了几个总出现的词。趁大家都睡了,就小声地一遍遍念着。
“我……你……今天……阿爸……姆妈……大人……快点……”
念因并不能数清他在那个屋子里呆了多少个年头,只知道,屋子里很冷或是很热的交替了好多次,他身上的破布越来越无法遮盖住身体时,有一日,那些人又来了。
这次,轮到他和另外几个孩子一起被拽出了屋子。
他们的手被绑起来,跟着那些人走了许久,忽然觉得眼睛被亮光刺痛。
念因努力适应了一下,然后睁大眼睛,他无法用言语形容眼中所看到的东西多么令他惊奇与喜欢,和那个屋子不同,外面的一切都好看得不行。
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地方,有些奴隶拿温热的水为他们擦拭身体,念因从来不知道水还能这么舒服,以往他们都是很久很久才被浇一次刺骨的冷水。